日头西斜。 一只游船停泊在綦县的码头。 码头上,鼓吹甚嚣,綦县的男女欢送着一批人登上游船,这批人神色都是期待中混着忐忑,都是被选上去伺奉织女娘娘的“有缘人”。 在这帮子“有缘人”上船后,又涌上一帮民夫,往船舱里抬去一个个大箩筐。 “嘶。” 一个抬箩筐的后生牙缝里挤出一口气来。 “这箩筐怎么这般沉!” 说着,他竟要伸个手去看个究竟。 “吁!” 和他搭手的是个老头,以前兴许是个赶马的车夫,一着急就露出了职业习惯。 “你干啥?不怕娘娘怪罪啊!” 后生闻言,赶紧把手给缩了回来,连声讨饶: “不敢不敢。” 民夫们本是同时出发,但两人的箩筐似乎格外沉上一些,待到抬进船舱中,竟然落到了最后。他们活动着酸软的手臂,见自己已是最后一批,出门时便带上了舱门。 然而,没过多久。 两人所抬的箩筐的盖子被顶开,一个大活人从筐里冒出头来。这人顶着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除了李长安,还能有谁呢? 李长安缩在箩筐里等了一番,见舱门处再没动静,干脆就从筐里带着跳了出来。 他翻开其他的筐子,都是些米粮蔬果。 “这是韭菜。” “这个不认识。” “这是梨。” 他随手挑了个大的,在衣袖上擦了擦。 刚把梨咬在嘴里,一扇窗板被支开,一个人影利索地翻进舱内,猛一抬头,露出个黄脸来,与李长安撞了个正着。 “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异口同声问道,便是一阵大眼瞪小眼,终于飞飞招架不住。 “我当然是要去寻那玉梭!” “哪儿有什么玉梭,那是……”李长安急切说道,正要将这山中的妖魔的情况介绍一番。 忽的,那窗板又被支开,又翻了人进来。 这次这人就远没飞飞身手灵活,下窗时,左脚拌了右脚,滚了个满地葫芦。 吃着痛爬起身来,露出张面白无须的俊脸,却是书生。 得,一伙人全到齐了。 书生猛然瞧见舱内两人,顿时露出惊喜神色。 “李道长、飞飞小郎君,你们也……” “好了……”李长安头疼不已,赶紧抬手打断他的话,“你又来做什么?” 闻言,书生两眼放光,快速说道: “我听说薛大家要去织女娘娘跟前献艺,准备献上的正是那《裴江军满堂势》,我就……” 得勒,不必继续听下去,李长安也听明白了。 一个为了莫须有的宝物,一个为了个舞妓,没头没脑也敢去闯那龙潭虎穴? 李长安正要解释一番,让两人趁着还没开船,赶紧离开。 忽的,舱门处有了一丝声响。 有人来了! 李长安一个健步抓起盖子跳回竹筐,飞飞踩在船支柱上往上一跃,已经壁虎似的贴到墙上。 唯有书生呆呆地不知作何反应。 那舱门被推开,进来个黝黑精瘦的汉子,看来是个惯被风吹雨打的水手。这水手下舱来清点货物,一抬头就瞧见舱内多了个傻不拉几的书生,他愣了片刻,回头就吼道:“头儿!” 不一阵儿,闻言下来个疤脸的大汉,他目光阴鸷,上下打量着书生,直瞧得书生额头淌汗,口中结巴。 “我……我!” 李长安只管看戏,没有插手,他心想让这船头把书生赶回岸上也好,谁知…… “算了,多上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岂料,这船头好似对船上混进外人不以为意,反倒隐隐有些乐见其成,他一招手,“一起上来吧!” “哦。” 书生傻愣愣点头,就要跟上去。 “且慢!” 箩筐堆里,忽的飞起一个盖子,从里面跳出个李长安来。 他扒开头上的菜叶子,伸手又拽下个飞飞。 “这里还有两个。” “头儿。” 那仆役忽的眼儿一颤,往疤脸大汉附耳过去,轻声嘀咕几句,眼睛死死盯着李长安和飞飞的腰间,两人却都是配着剑。 船头不耐烦推开水手,却轻蔑一笑。 “没打紧,一两把家伙在那山里也顶不了用。” 说吧,招呼几人跟上,转身上了甲板。 ……………… 几人上了甲板,才发觉游船已经开离码头,向着对岸的云萝山缓缓行去。 李长安观察起船上众人,水手们神态平常,显然已经习惯了,而“有缘人”们,一个个却是期待中混着忐忑,再看向船首,盛装的丽人回眸一笑。 李长安冲那薛大家点点头,目光越过她,投向前方。游船不远处,云萝山弥漫到江上的浓雾,好似建立在江面上的墙,正缓缓的蠕动。 眼看船就要驶入雾中。 “阿嚏!” 床上众人被这“惊天动地”的一声吸引过来,李长安忙不迭道歉。 “不好意思,昨夜偶感风寒。” 说着,他作势又要打上一记,身边的人忙不停躲开,他却施施然掏出个手巾把喷嚏给捂住了。 他又道了声不是。 游船一头便扎进了江雾中。 尔后,除了水声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除了雾气在也瞧不见其他东西。 行了一阵。 雾中突然响起船主的声音。 “半路上船的几个,方才忘了告诉你们。” “这织女娘娘是属水的神仙,最忌见火,你们有什么火折子、火捻、火石现在都交出来。” 说完,走来个水手就要搜身,李长安几人不等动手,就将身上的引火之物一并交了过去。 这江面其实不算宽广,游船没驶一阵,便在浓雾环绕中抵达了对岸。 船头招呼着众人下船,上了岸,才瞧见这边早有两个女子等候多时,看模样应该是山中的侍女。 在两个侍女身后,雾气笼罩着山里的一切,只偶尔间露出些怪石巉岩的鳞爪来。 不见仙气缭绕,反而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