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亦如年节, 都不禁关扑, 故而街市上人流如织, 各家店铺、摊贩都会挂出彩头, 摆些新奇货品, 招人扑戏, 是个游玩的大好时候。然而赌钱的事情,甄琼才没兴趣呢。饮宴送礼之类, 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倒是米芾提议参观新建的水利锻锤坊,让他颇为意动。这可是苏颂忙了大半年的工程呢,邈哥肯定也没见过, 去开开眼界也好啊!
故而一大早, 两人就换了新衣, 乘上马车, 前往广津门。此处乃是东京城外一处重要水门, 汴水经此可入自盟河,随即入淮。故而河水湍急, 是个利用水利的好去处。
马车徐徐出了外城, 还没到得锻锤坊,就听到了震耳声响。甄琼不由扒着车窗,向外看去。就见不远处, 一个大院立在河畔,院墙森严, 占地很是广阔, 还有两架巨大的, 不停转动的水轮,紧紧挨着院落,隆隆声响就是自那边传来。更远处,则隐约能看见高耸的炼炉,正冒着滚滚浓烟。
“这锻锤坊竟然如此的大!”甄琼都震惊了,恨不能立刻跳下车,瞧个清楚。
韩邈倒是镇定许多,把人拉住了,等停车之后,才携着甄琼的手,下了车。
刚刚站定,就听到了一声叫唤:“甄兄甄兄!听闻你没去郊祭大典啊!”
能这么鬼叫的,还能是谁?甄琼抖了抖新崭崭的衣袖,学着韩大官人的模样,气定神闲道:“祭天大典,我这种小道,哪有资格列席?不过官家说了,准我参加元日大朝……”
米芾才不管什么元日不元日呢:“谁说这个了,今年可是有驯象呢,不去岂不是错过了?”
哦,原来是说这事啊。甄琼不由更得意了:“参加大典才看不全呢。前几天,韩大官人就带我去宣德门瞧过了。那象不但会转圈,还会屈膝跪拜呢。”
虽说现在说的特别风轻云淡,但是甄琼当日看到大象时,可是吓了一跳。那么高!耳朵那么大!还有长鼻子!如此巨兽,竟然乖顺的被人驱驰。让转圈就转圈,让拜就拜,还会齐声唱喏,简直稀罕极了!
米芾听到这话,只觉肚里酸水都快冒出来了。冬至之前,宣德门是有预演,但是哪那么容易寻到观看的地方。勋戚、宗室还能在私邸里登楼瞧瞧,御街旁简直水泄不通,挤都挤不去。这小道也不知订了何处的地方,能看的这么全!
但是再酸,也不能跌了份,米芾哼唧了一声:“有甚了不起的。等到来年玉津园开了,我也能看到驯象!”
玉津园乃是皇家园林,每年三四月,也会对百姓开放。里面净是珍禽异兽,当然也有大象,掏些钱还能看到驯象的表演呢。
甄琼听到这话,顿时来了精神:“那玉津园里,可有长颈鹿?”
米芾不由挠头:“啥是长颈鹿?我只知道有狻猊、驺虞、灵犀、麒麟……没听说过长颈鹿啊?”
甄琼也是发愣:“就是脖子特别长的鹿啊。你说的狻猊、驺虞又是啥玩意?”
长颈鹿是师兄们跟他说的,大益朝的皇家动物园里就能瞧见。倒是米芾说的这一堆,怎么听着跟神话里的东西一样,压根想象不出样貌呢?
米芾跟他一样困惑:“狻猊就是驮菩萨的瑞兽啊。之前重阳节时,开宝寺、仁王寺不都有骑着狻猊讲经的僧人吗?”
“那不是狮子吗?”甄琼当然知道这事,主要还是怕野兽伤着人,他才打消了跑去瞧瞧的心思,跟着韩大官人去了山上泡汤。怎么一转眼,狮子就变成了狻猊?
米芾哼了声:“狮子哪有狻猊叫着好听?”
眼瞅着两人的话题又不知要偏到哪儿去了,韩邈咳了一声:“元章贤弟,这位可是你请来的客人?”
米芾这才想起了自己还带着个人,赶忙介绍道:“这位是李公麟李兄,在京备考,也是个善书画的,跟我关系不差。听闻锻锤坊的消息,也跟着来瞧瞧。伯时兄,这就是凌霄子和韩大官人了。”
李公麟认识米芾也有段时间了,倒也知晓他的脾性,被撂了半天也没生气,笑着对甄琼拱了拱手:“早就听闻雷霆真君大名,今日方知闻名不如见面。”
这话可是发自内心,绝无客套虚应。李公麟好博古、善诗文,但是最喜爱的,还是绘画,尤其是人物、鞍马画。眼前这小道,容貌俊朗,神采飞扬,更难得一派天然无琢,眸中清清朗朗,犹若稚子,简直一见就让人勾起描摹的念头。
不过好歹,他跟米芾不同,知道什么话当说,什么话得徐徐图之。然而忍住心中激荡,再转向那位韩大官人时,对方已经冲他笑道:“李贤弟既然跟元章相熟,自然也是吾等之友。两位怕是久等了,不如先入内吧?”
呃……这韩大官人笑起来,怎么反倒让人心头发毛呢?李公麟还没想明白,就见韩邈已经大大方方牵起了身边人的手,向着院内走去。他今日穿得也是道衣,跟凌霄子那身道袍相映成辉,却不似寻常师兄弟,别有一番亲昵意味。
李公麟呆了呆,这才想起两人的关系,暗道一声不妙。刚才不会是盯凌霄子盯的太入神,被人家夫婿嫌弃了吧?看来画画的事,还要从长计议。
眼瞅着米芾都颠颠跟上去了,他也不敢怠慢,随着众人一同进了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