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之后, 沈括又熬了三日, 终于写好了奏章。南郊祭天自然是重中之重。天子意欲“节流”,缩减开支,充实国库,对于沈括而言也是件振奋人心的好事。正因此, 他才不舍昼夜,翻遍历代典籍,做出了完备修改。既保留了大典的精髓,让仪式肃穆端庄,又免去了原本铺张烦琐的游园观览。如此一来, 修葺宫苑, 置办奇珍, 乃至帐幕彩锦的花销都能省去, 可是一大笔人力物力。这一套崭新的《南郊式》, 定然会让龙颜大悦!
有这信心, 沈括才敢在奏书中夹带了描述“千里镜”的条陈。这样的军国利器, 总不能藏得严严实实, 连两府诸公都不知晓,就直接面圣吧?还是要经过政事堂、枢密院商讨,再禀天子, 才更妥当。
因此递上了奏章后,沈括就把千里镜放在手边,焦急的等待结果。不出半日,果真政事堂传来消息, 招他前去。
心怀忐忑,沈括急匆匆赶到了政事堂,一见到韩相公,立刻行礼:“昭文馆校编沈括,参见相公。”
韩琦身为首相,自然挂着“昭文馆大学士”的头衔,算是沈括的顶头上司,怎能不让他紧张?
“这《南郊式》写的不差,深合上意。”韩琦先是夸赞了一句,紧接着就问道,“只是条陈中提到的‘千里镜’,可制出了实物?”
“制成了一柄。”得了宰相夸奖,沈括心中已是一片欢喜,立刻取出千里镜,双手呈上,“此物下官仔细算过,倍率为六,即百步外的景物,自镜中看,如在十六步开外。若是以千里镜观之,七里内外的兵马调动,炊烟营帐,都能尽收眼底。选眼神卓异的哨探,登上望楼,可望十里方圆!”
十里啊,就算是苍鹰,怕也看不了这么远。但是有了千里镜,十里就如一里半左右,选个目力上佳的,的确能看清敌军动向。而这基本就是敌军大营所在了,如若真能查探,敌人布阵、用兵还不一清二楚?
韩琦闻言,亲手拿过千里镜,在沈括的指点下饶有兴趣的试了试。确认过千里镜的效用,他把镜筒往桌上一放,突然问道:“那韩家的眼镜,也出自你手?”
没料到韩相公会突然问起这个,沈括不由露出了些愧色,尴尬道:“正是下官试制,还收了二百贯谢礼。不过这千里镜乃军国利器,其制法绝无外泄。”
顿了顿,他忍不住补了句:“也多亏韩郎君,下官才能用如此通透的玻璃磨制镜片。这千里镜如今只是初探,将来若是能有更大更通透的玻璃,说不定还能制出观天用的巨镜。那时就当真能望‘千里’了!”
夸赞完韩家的玻璃,沈括才突然想起来,韩邈似乎出身安阳韩氏旁枝,传闻韩家铺子的靠山就是韩相公。说不定韩相公早就知道了此事呢。
果不其然,韩琦微微颔首:“此镜乃军国利器,吾等会禀明天子。汝有干才,亦有巧思,上必嘉奖。”
沈括心头一喜,立刻躬身称谢。也多亏了甄小友提点,否则他哪能制出千里镜?然而甄琼不让他提及此事,独占奇功,总让沈括有些于心难安。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他犹豫片刻,开口道:“还有一事,下官思虑良久,还当禀明相公。”
见沈括如此郑重,韩琦道:“何事?讲来听听。”
沈括一咬牙:“有书中言,江南东路的饶州,有一处铅山,盛产胆水。乡人以铁浸之,可炼出铜。下官好奇,亲去查看,发现果有此事,只是个中缘由一直想不明白。但制千里镜时,得一道长点拨,方才明白胆水原就是铜化入水。依此推断,铅山附近必有铜矿,且存量颇巨!”
一个大铜矿!韩琦面上的表情终于变了:“真有此事?那道长何在?”
“那道长就住在城西,乃是韩家铺子之主韩邈家中供奉。他亲自给下官演示了铜化胆水,复又为铁所炼的过程,绝非故弄玄虚。下官以为,当速速派人前往铅山,一探究竟!”沈括正色道。
铅山他原来是去过的,唐代就曾开矿。如今旧矿枯竭,仍有胆水渗出,说明某处还藏着个更大的矿藏。朝廷财政吃紧,更有钱荒。若是发掘出了大矿,可是天大的功劳。他据实上报,将来论功,也必有甄琼一份!如此一来,也可报答甄小友的恩情了……
韩邈也在等待消息。在沈括制出千里镜后,玻璃铺就到了存亡关头。此事他早就跟甄琼详谈过数次,也做出了万全准备。沈括的奏章,是必会经过两府的,若是有什么动向,韩琦肯定也会招他前去过问。只看他的准备,是否能打动两府枢臣,乃至天子了。
结果还不到下衙时间,宰相府就来了管事,说是相公有请。
来了!韩邈毫不迟疑,跟了过去。抵达相府,足足等了两刻,韩琦才回到家中,立刻招韩邈来见。
“景声当初曾言的望远镜,果真制了出来。诸公皆以为此物乃军国利器,有人还提议,要封了你那铺子。”韩琦见了人,劈头就道。
两府枢臣要查封自家产业,若是换一个人,此刻怕是已经吓瘫在地了。韩邈却镇定的笑了笑:“叔祖如此说,莫不是此提议被驳了?”
见没吓到人,韩琦唇边才浮起了些笑意:“你这胆子,倒是不小。”
韩邈也笑了起来:“用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