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巳时,天空终于泛白。
此刻,一层刺骨的冰雾,正笼罩在文水城外。
对于黄巾军士卒来说,夜间的厮杀暂且消退,不断在耳边回荡的痛苦哀嚎也渐渐模糊,唯有残留在空气里、泥地中、甲胄上的血腥味,在不断提醒:只能小憩片刻,因为,恶战随时会爆发。
“接下来老夫再度出城,坐镇中军大营。”
“若此去无归,留在文水城的守军不得为难百姓。”
就这样,郭泰单独跟几名将领密谈了一阵,又叮嘱太平道高功法师玄诚几句不为外人所知的话,便走下城头,骑马赶回大营。
另一边。
饱含情绪的低吟声在汉军某个营帐中响起。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狗屁不通,关山五十州、凌烟阁,汉朝还没有这些典故。”
陆离一边整理甲胄,一边自言自语。
再有一刻,总攻就要开始了,身为主将的吕布正在排兵布阵。
不知此战,戟下又要添几缕亡魂?
另外,要找个机会跟吕布分开,盛名之下无虚士,飞将确实勇猛无双,跟在他后面根本无需担心安全问题,但陆离需要尽可能得捞战功——
而昨天的经历告诉陆离,跟吕布一起行动,只能杀杀杂鱼,因为,大部分敌将都被他一个人挑杀了。
“孟明要勉力啊。”
而骑上黑鬃马的瞬间,陆离脑海中浮现出丁公在私下里跟他说的话。
勉力。
念及此,他按下各种杂念,夹紧马腹,奔赴大军阵前。
茫茫的冰雾中,敌军扎营的那一侧有无数道人影正在移动。
哪怕看不清前方状况,但震耳欲聋的呐喊声、铁蹄踢踏声、战马嘶鸣声,甚是喧嚣。
田勇站在队列最前方,手持军旗,抬眸盯着远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内心却极其复杂,不断念叨着:
布阵时旗帜纷乱,使同队官兵惊慌,罪在旗头,斩之。
没过多久,一骑从方阵间隙飞奔过来,对着坐镇阵前的陆离喊道:“主公令,西面的大鼓擂响,尔等便立刻进攻敌军侧翼!”
士卒们面不改色,眼前这阵势还用赘述吗?
事实上,他们心中早已猜出了一切。
“接令旗!”
“得令!”
接过令旗之后,陆离打马在大方阵中间喊了几声,几名亲卫赶忙四处奔走,确保每名小校都听清楚了才返回。
又过了一会儿,吕布的声音在汉军侧翼上空响起:“弟兄们,跟着旗帜走,队列不能乱了!”
“临阵后退者,军法从事!”
陆离接了一句,而后手持铁马戟默默等待着。
巳时三刻,鼓声准时从西边传来。
各部小校竭力的嘶喊声也传过来了:“前进!”
“万胜!”
应者如云,接着,又有人吼着“杀贼讨赏!”“杀杀杀!”
与此同时,急促的鼓声从阵后传来,仿佛在催促。
士卒田勇死死攥着旗杆,与伙伴一起加快了步伐,尽力跟上骑兵。
没过多久,前方出现了黑潮,敌兵!
两道阵线像洪水一般,很快碰撞到了一起,前后、左右根本看不到尽头,入眼之处全是人!
陆离和吕布都不是善于排兵布阵的人,索性根据锋矢阵,布置了锥形战阵。
将百人队分成两组,先选出五十人组成锥头。
队头站在最前面,身后是旗头,旗头左右站立着两个谦旗,用来保护军旗,而谦旗身后,四十五名士兵成三角形均匀展开——
第一行站七人,第二行站八人,第三行站九人,第四行站十人,第五行站十一人。
多出来一人,手执环首大刀,站在后面督战,两军交锋之时,谁不敢冲锋,便上去一刀砍死。
而另外五十人,则手持弓弩,腰悬短刀,敌军进入射程时,先攒射一轮,待弩箭消耗殆尽了,再拔出腰间武器上前厮杀。
最后,为了以防万一,吕布特意设了一支督战队,待阵势摆开之后,他们就负责斩杀溃散的逃兵。
对此,陆离没什么异议。
毕竟自古以来,吃军饷与卖命,就紧密联系在一起。
“杀!”
“黄天当立!”
此时此刻,战场上一片嘈杂,长矛、长戈像田野里的高粱杆一样密集,惨叫声响彻天地,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
田勇站在队伍最前方,但没有一个贼兵靠过来,因为他是旗头,只能最后一个死——
丢失军旗,全队处死。
战斗时,若旗头被杀,能夺回尸首者,全队免死,没能夺回,全队处死。
可是,周围的弟兄们死伤无数,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农忙时一起种地,农闲时一起训练,情同手足,而今,这些熟悉的面孔全是血,仰在地上,变得异常狰狞可怖。
“杀贼讨赏!”
“胜了回去娶老婆!”
击鼓而进,鸣金收兵。
身后鼓声不断,只有一个意思:前进!前进!
而身为主将的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