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出得房门,春也好夏也好,齐齐抛与脑后,另含焉搁了东西转出来,一并用了饭食,余晖尽后,即见大半轮月挂在天上,因着今日天晴云薄,西方那颗长庚星也格外亮。
逸白果是掐着点过来,薛凌酒足饭饱,惦记着那信封里一字之喜,心绪甚佳,提前在院里亭子搭了茶歇处,点心果子摆了一桌,待人来了,大方喊逸白坐着说话。
逸白端得是有些受宠若惊,唯诺道“初夏还寒,不若往屋里去,他站着就是”。如此客套数句,方老实坐了下来,薛凌道:“如何,那姓樊的走了?”
逸白笑道:“樊先生不便多留,昨日是雨实大了些,今日傍晚散罢,就回去了。”
薛凌无非是找个由子引话,姓樊的来去如何她实不关心,散漫间由着性子念叨了句:“我看那人自傲的很,就算来日戴顶,也是个悍臣。”
逸白轻笑出声,薛凌却几乎霎时后背一凉,只道自己这句话属实踩在了错处,将来樊涛是个臣,她也是个要称臣的,哪有立场去点评旁人的为臣之道。
幸而反应的快,逸白只瞧见薛凌骄矜嗤道:“话可说好了,以后满朝文武,断不能有人悍过我去。”
逸白抿嘴笑道:“姑娘这话是说笑来着。”
薛凌抢道:“我怎么说笑,龙椅我就不抢了,但是谁要打西北的主意,我管他姓樊还是不凡,下场你能猜到的。”
逸白又笑得几声,恍若刻意与薛凌玩闹,戏谑道是而今西北还在沉元州手里,也没见有什么下场,哪儿就能猜得到呢。
薛凌貌若收了性子,叹了口气,悠悠道:“说的也是啊,这事难办。下午有旁人在场,我不好与你说实话,,免得那几人听了军心不稳。实则,苏远蘅跟我说,十日之内,沉元州必会出兵。”
逸白蹙眉想了一瞬,道:“如此,虽是急了些,不过与咱们预估的,也差不多少。朝堂催的这么急,没有战事,他找不出理由拒旨的。这兵,是该要发一发。”
说罢又夸得一句薛凌心细,道:“虽相差不大,不过这节骨眼儿上,他们知道了也是有害无益,姑娘有心了。”
薛凌道:“你自个儿说相差不大,想必是早拿定了主意,有什么路子赶紧说来,明儿一一去办了,省的夜长梦多。”
逸白仍是顿了片刻才道:“姑娘问这话,还真是屈了小的。咱们下午一众人,当真是没商量出个好歹来。
姑娘说的那一桩,小人也是想过的,而今之势,取几人性命确然容易,可人死之后,总得找个说辞来,姑娘作何想?”
薛凌垂头,懒洋洋道:“有什么说辞,不就是魏塱为了逼沉元州回京,逼死了他全家老小。”
逸白道:“正是如此,可沉元州并非榆木草包,何况,他与当今皇帝是有些情分在的。若沉家老小不明不白死了,只怕无论怎样的天衣无缝,他都不可能相信是皇帝动的手。
莫说沉元州,便是旁人稍稍通透些,也能想过来,此时此刻,沉家荣华富贵,沉元州还有回来的可能,沉家没了,沉元州断无可能回京,以当今天子之手段,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蠢事来?”
薛凌挑眼盯了半晌,见逸白属实不像说谎,这么听着就是暂时没法子,一时小有诧异。思量间又垂下头去,脑中转了几圈仍没个着落。又听逸白道:“小人之见,沉将军能找上苏家,只怕多半不会与皇帝翻脸。”
薛凌随口:“何以见得?”
逸白道:“只想来,沉将军断不会天真到,以为搬弄两句口舌,就能让苏家倾力相助。能让苏家少爷急急来求姑娘你,定是沉将军拿了皇帝龙威压他。
既是沉将军还要仗着天子势,又怎么会急着与皇帝公开断义呢。想必他急着发兵与胡人交锋,也是为着这个,毕竟京中旨意连日连夜的去,无战而不授命,就是与天子撕破脸了。炮制场战事装一装,君恩臣情还有的说。”
薛凌笑笑道:“你这话比那姓樊的还高明些,我也这么想来着。所以,苏远蘅说是十日,我看,没准十日都拖不到,咱们务必得快些。”
说罢二人各自沉思了一阵,薛凌道:“朝堂如何,这几日我也没问。”
逸白道:“旁事倒没有,只是垣定往南,各地皆有称反,另今年晴雨不顺,遭灾的也多,剩下的,就是胡患那头,姑娘知道的。”
薛凌出了口长气,又听他道:“北地未乱,也就是那头战事没起来,胡人一旦南下,这天下大势,就再也挡不住了。”
薛凌顺着话道:“是,可这大势,它死活起不来啊。”
逸白道:“这事儿,霍家姑娘也愁的很,我这会来,还是特意与姑娘商议,看明儿得空,不若往她处去一趟,这多日未见,霍姑娘也想念的紧。”
薛凌拈了个果子在手,好一会才道:“明儿既不是初一,又不是十五,如何进去?”
逸白笑道:“往日是麻烦些,近来乱哄哄的,反倒没那么麻烦了。”
院里虫鸣数声,薛凌一句“那可是省了我脚程”算是应了,另问起何时去,逸白回是早些的好,赶着晨昏轮值,恰沉元州那头的事儿要紧,早去早计较。
薛凌一一答下,彼时往宫里走一趟得看好些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