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端着碗,那勺子还悬在苏凔嘴边。她并没觉着自个儿有多大怒意,苏凔如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往日尚且忍得,今儿个在路上,还特意将耐心存了又存,又有什么忍不得?
她仍惦记着那个天穿节的名目,跟魏塱一般的求神拜佛问吉卜凶。今日既然是女娲补天的日子,本是极适合修补和苏凔关系。
然那股子无名焦躁气,不知从何而起,压都压不住。许是恼羞且愧,李敬思眼光里约莫看着薛凌手晃了一下,从呆滞里回神细看,只见一只勺子朝着自己面门直直飞来。他忙闪身避过,看着那勺子像是乘风一般从眼前休忽滑过。
尚未落地,又闻哐当一声,薛凌已将整只汤药罐子扔将在地,药气瞬间弥漫了一屋。此时那勺子才砸中大门方向的墙壁,四分五裂摔在地上,可见她是用了多大的力气丢出去。
床上苏凔全无反应,李敬思无端想伸手去摸那只佩子。他不想劝薛凌,只想赶紧帮忙劝着点苏凔。来时在马车上,薛家姑娘说的就很好。要用这只佩子去换苏姈如,那自个儿是万万不愿的。
要换了以往,李敬思大抵还听不出话里意思,现儿个却是一听即明,薛凌问的哪里是那只佩子啊。
他四处张望,想找个什么东西出来依葫芦画瓢,也劝苏凔掂量掂量值不值得。可四下环顾一眼,苏凔屋子里空空如也,竟是半个值钱玩意都找不出来。
依着李敬思的想法,贼进来都得同情他生活苦楚,没准还倒给个三五几文。无从下口处又记起薛凌还在生怒,赶忙道:“落儿不必如此,啊凔是病湖涂了。”
他自认旁观者清,当年那些事都是听薛凌二人讲过的,虽说苏姈曾施以援手,归根结底,人是薛凌救的啊。
说的再恶些,苏家当年分明是个坐地起价趁火打劫的心思,当什么菩萨供啊。死了固然值得唏嘘,那完全不值得苏凔与薛凌翻脸不是。
他向着苏凔恳切道:“啊凔,当晚之事,等你好些我们再细说成不成。”
薛凌勐回头,冷眼如刀将李敬思看过一眼,看的李敬思一阵周身恶寒,又暗骂了一回苏凔住处实在冷。
他尴尬笑笑,还待再劝,薛凌已回了头,只闻心如死灰般的一句:“我后悔得很。”
究竟后悔啥,李敬思不知,但他觉着自个儿跟个捧跟的一般上了戏台子就下不来,急道:“后悔什么呀,落儿,这话说了可就收不回来了。这别处我不知道,我们三个,难道还要因为个外人离间了感情?”
苏凔眼眶通红,却咬死了牙关不肯答话。薛凌絮絮道:“我后悔当年选你,如果当年我拉出来的是宋汜,没准今日局面会好些。”
李敬思奇道:“这宋汜是谁?”问完忙不迭偏头喘了声,暗道自己是蠢到家了。听名字就知和宋沧跑不了干系,他是太久没惦记着苏凔是宋沧,犯起湖涂来。
当下跺脚道:“我瞧我在这,你俩也说不好话。不如我出去等着,也免得那童子再贸贸然闯进来。听了这等要命事,放也不好,不放也不好。”
说着话就要走,他是参合不得这等烂事。李敬思才抬了脚,薛凌伸手扯着他道:“别走,有什么不好说的。我又不理亏,何必藏着掖着。”
床上苏凔泪如雨下,咬死了牙不肯答话,薛凌愤愤道:“当年明明是我我千辛万苦把你救出来,你倒只记得个坐收渔利的苏姈如。
你以为当年我真就把你带不出京?我能独身一人从明县回来,又有哪处去不得。无非是我初出茅庐,蠢的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谁都是个好人。
她拿你的性命威胁我,你以为她把你当个什么?待价而沽,奇货可居。
你以为是我杀了苏姈如?
真好笑,她是个什么东西,要我千方百计取她性命。
当年是她千方百计于我,不是我死乞白赖求她!
你以为我杀了她,不是,是我在救苏远蘅那条烂命。
我救了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我救了苏姈如七八次。实在救不了了,才让她死远点。
要不是她死的远,现在苏府早就是一团灰。跟黄靖愢的飘在一起,你哭的再大声,她都不知道你在哭谁。”
薛凌偏头,居高临下,审视着苏凔:“你躺在这做什么,我很好奇。
我真的很好奇,你躺在这做什么。
我不仅好奇你躺在这做什么,我还好奇那几年你都在做什么,我好奇你已经入仕一年,又在做什么。
你伸手摸摸自己良心,揉揉自己肩膀上那颗脑袋问自己。你是在给江山社稷作犬马忠臣,还是给魏塱当孝子贤孙?
你到底在做什么?
谈情说爱,舞文弄墨,争个女人把自己争到半死不活。翻个桉卷把自己翻到身陷令圄。
我手刃霍准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我把霍云升切断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
我从宁城城楼上往下跳的时候,你在京中做什么?
这些年,你究竟做过些什么?”
李敬思垂头,转身大踏步往外。刚还是个说辞,现儿个听薛凌口不择言,桩桩都是要命事,他还真怕被外人听了去。
薛凌这会再没拦人,只看着床上苏凔,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