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闳咳得一阵面红耳赤,咳完将茶碗端起,哆嗦凑到嘴边,艰难下定决心,一饮而尽。随后瘫倒在椅子上,仰天叹道:“罢了罢了,与虎谋皮,焉有其利啊。”
他哈哈大笑,门外一阵吵闹,薛凌回头,见江玉枫衣衫不整提着柄剑闯进来。大冬日的,他却一脸汗水,额前鬓发都湿透。
薛凌瞬间将剑滑到了手上,准备随时起身。江玉枫恍若没看见薛凌,几步走到江闳身侧,躬身道:“更深露重,爹回自己房里歇着吧。”
江闳还在笑,薛凌又将剑往回收了些,思量着自己怎么也不太好动手,不如出去找个人来干活儿?
她歪着脑袋还在发愁,江闳突然直起身子,一口老血喷了满满一茶碗。薛凌全然没料到这局面,躲闪不及,脸上瞬间多了些血沫子。
她恶心又气,咯噔站起。江玉枫登时跪倒在地,扶住江闳,先冲着门外喊了声:“传徐大夫快些过来。”这才连声急问江闳怎么了。
薛凌在脸上抹了一把,多看得两眼,冷冷道:“死就死远些。”她就说这老东西不对劲,没料到是重疾缠身,真是苍天开眼,省了自己嫌脏。
如此一想,竟有些窃喜。再看江闳扶住江玉枫肩膀,上气不接下气劝:“算了,算了,枫儿,算了。
是爹的不是。。。”他转向薛凌:“薛姑娘,是老夫的不是。老夫一辈子..........一辈子....”
他看那只茶碗,摇头苦笑:“这一辈子啊....一辈子看不破。”更多的血沫从嘴角涌出来,他还在咳。
江玉枫手忙脚乱安抚着自己父亲,急声劝解:“爹,您先别动气,您先歇着.....大夫就来了......”
薛凌目光只在两人身上来回游移,手指了指门外,笑道:“不然,我先走?”
“休走。“江闳喊她。气喘吁吁的喊:“休走。”又像在哀求,他喊:“你休走,很快的。”
他说:“封喉散,很快的,你休走。”
江玉枫痛苦大喊了声“爹。”薛凌听闻此话,目光落到了江闳用过的那只茶碗上,这才反应过来,江闳竟不是生疾病,而是中毒了。今夜的茶,确实有毒,只是毒不在她那杯里。
老东西居然寻死?薛凌有些不相信。再看江闳,或许这个结果,他早就有预料。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啊,他想。直到这一刻,他还是觉得不甘心。
他勉强挤出些笑意,朝着薛凌道:“你休走,你听我把话说完。你薛凌,你不是为了薛弋寒,也不是为了苏凔安危。不是为了过往,不是为了公道。
你只是为了你自己。
你非要屠了江家,只是想将江府收归到你亲弟弟手里。你想将京中文官分成两派,相互制衡,又尽在你手。
你步步为营,不过是权欲迷人眼,终有一日,终有一日,你要落得个......和魏塱同样下场.......”
薛凌皱眉愈甚,避开江闳目光,斜眼看着江玉枫道:“你不劝着点你老爹?我都不一定能登基,他就预言我肯定能当皇帝了,听着在跟我贺喜似的。
人活久了真是什么稀奇事都能瞧见,一百步笑起五十步来。”
江玉枫浑若未听见,只顾着帮江闳顺气,门外又有些许动静,像是江府的大夫赶了过来。薛凌本有轻微触动,却在这一刻突然疑心大作。
江府的大夫,来的太快了点。她对江府的园子也算熟悉,骑在马背上遛都能遛半个上午,怎么可能大夫这么快就来了。更像是,大夫早就在近处等候,配合着江闳这个老匹夫演苦肉计给她看。
这些人,总是仗着自己心慈手软得寸进尺。
她昂首,大喝了声:“将人拦下”,话落睥睨江玉枫。这个老东西既然自己寻死,今晚就该死在这,谁也救不得去。
江闳并无太大触动,江玉枫却在此时癫狂,双目血红看过来,悲喊:“薛凌。”
他说:“你当真要如此?”
“依她....依她。”江闳忙劝自己儿子,艰难笑道:“本也时日无多,放我去吧。我......我........”
一口浊血涌上来,话语有些含糊不清。他说:“我该......我该死在四年前的社日夜晚,这些年.....这些年活的人不人,鬼不鬼,都是...看...看不破。”
他转向薛凌,笑:“老夫....老夫今日看破了.......你.....你看不破。”
薛凌是没看破,他也不见得就看破了。
门外有兵戈之声,不知是不是自己的人和江府下人动了手。薛凌看见江闳嘴边血迹已呈暗黑色,确然很像中毒的样子。
弓匕小跑两步进来,朝着薛凌跪倒在地,砰砰嗑了几个响头,急道:“薛姑娘,老爷子一时想不开,咱总不能眼睁睁瞧着他糊涂对不对。
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念来日念往日。快快叫人收了手,再耽误,就来不及了。”
薛凌偏头看了眼门外,犹豫又起。江府大势已去,不然,就让江玉枫带着江闳走?
弓匕霎时看出她心思,连忙爬起朝着门外道:“薛姑娘发了话了,诸位都住手吧。”话落冲到人群里拉了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