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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前月(一)(1 / 2)

耳旁山呼“万岁”未散,她虽发出声音,却终是张了嘴,以免被谁瞧了去当即治个不敬的罪名。膝盖嗑在冰凉地面上让人觉得时间分外的慢,过了不知多久,龙椅之上的人才轻抬了手掌道:“众卿请。”

又是人声汇聚齐喊“谢”,薛凌依礼起身,压住内心冲动,缓缓抬头。然她本就隔的远,魏塱的脸隔在旒珠之下,更是只能隐见轮廓,根本瞧不清眉眼。

薛凌眯缝了眼睛,仍瞧之不得,倒是那旒珠用的不知是何处珍奇,每粒尚不足半指大小,或砗磲或青宝各有华光,看的粒粒分明。

这东西,书本上见过。古来朝事为国之重务,臣子戴冠,天子加冕,冕者,前后各十二旒。两耳处又以玉柱为饰,作塞耳之样。为的,是让皇帝对这天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汉书·东方朔列传》记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冕而前旒,所以蔽明;黈纩充耳,所以塞聪。明有所不见,聪有所不闻,举大德,赦小过,无求备于一人之义也。

意思就是人无完人,有些看见了,假装没看见,有些东西听见了,假装没听见,有些过错,随他去了便罢了,天子治国尤其如此,故而以珠帘为旒遮住些视线,黄棉塞耳,少听点闲话。

薛凌不知魏塱看见了哪些,又是装作没看见哪些,但她此刻站在那,虽瞧不见脸,却将殿上人人都看的分明。

她仍不愿记起薛弋寒,可这会还是止不住的想,一如对霍准说的那样。这满堂衣冠禽兽,有谁手上没沾着薛弋寒的血?

沈元州还未来,他今日离京,早已穿了将服,身配利刃,只能在殿外听宣。魏塱坐定后换了轻松口吻道:“诸位爱卿可有本奏?”

尚未有人站出来,他便又笑着到:“若非要务,且容朕缓缓吧,折子先呈到书房即可。今日元州离京,朕与他,既是君臣恩义,也是至交情谊。

舍不得放他离去,更是舍不得将人在殿外久久晾着,赶紧请人进来,且与诸位一道看看我大梁男儿,是何等凛凛威风。”

众臣点头称是,立于龙椅一侧的王公公高喊:“宣今镇北沈将军沈元州上殿”,话音未落,龙椅底下候着的两小太监小跑出殿。

片刻后薛凌率先听到小太监在门口喊:“沈元州觐见”,话音未落,有一身穿赤黑两色甲胄的人大步迈了进来。众人皆在瞧,她也跟着光明正大的瞅上了沈元州的脸。奈何沈元州将兜鍪单手抱在侧走的极快,转瞬即越过众人,留给她的只剩个背影。

再往前头看去,沈元州屈已单膝在地,行了武将重礼道:“臣沈元州叩拜陛下。”

魏塱自是抢着宣他起身,那佝偻成一滩的人体又再次舒展直线。殿上光与影仿佛在这一刻驻脚,古来甲胄,不外乎兜鍪护颈抱肚等等事物凑成一身,连兜鍪上的红缨都一般无二,唯细微处有品级高低之别而已。

薛凌瞧着沈元州在前,有片刻晃神。她未曾识得此人面目,先见了昔时故人旧物。如果魏塱不曾篡位,也许先帝仍在,薛家仍在平城驻防。

男子年十六可入仕,她这个年岁,该有了自己的甲胄才对。

苏家稀奇古怪,连风响珠都有一箩筐,却找不出巴掌大的锁甲来。任何人私藏甲胄,等同谋反。不看到这东西,她都忘了,她还从未穿过,一生下来就注定要穿的东西。

座上魏塱起了身,一改先前语气,沉声道:“孤以不德,天降之灾,朕寤寐枕戈饮胆,辗转叩心泣血。怜我梁风雨枯骨,又喜江山得幸,遇元州雄才,今日在此,为卿践行别..”

群臣雅雀无声,唯有皇帝的语音在殿内回响。长长一段送别词,薛凌只听了个开始,到后头已微咬了牙。待到魏塱说完,沈元州放下兜鍪,跪地叩首道:“臣当勉智罄忠,报奉渊圣。”

门外太监高喊:“起。”

群臣自动往两旁站了些,待沈元州起身走出殿外后,众人又跪倒在地,薛凌终将魏塱看得仔细了些。

沈元州身着铠甲图的是个灵活好战,当时行走带风。繁复的朝服却不便行动,魏塱也算龙行虎步,却走的颇慢。

薛凌先是斜着眼,又逐渐得以正视,瞧着他从远倒近,又掠过眼前。即使还是隔着珠帘,平心而论,仍可见其舜华之颜,器宇轩昂。

她所谓的恶人奸贼,皆无夜叉罗刹相。

皇帝出了门,文武起身仍按着官位依次出门,薛凌跟着一道有礼官领着,果真是往了乾元殿上。

数列御林卫已执戈在此,沈元州立于阵前,魏塱登于高台之上,百官随其后。礼人拖长了声音喊“起”,殿中十八子齐齐敲了铜锣。

沈元州一举手上长剑,呼的是:“吾皇外岁”,殿上便跪倒一片:“万岁万岁万万岁”。魏塱于台上伸手,比适才在金銮殿更添王者之姿,睥睨苍生道:“平身。”

沈元州翻身上马,身旁跟着的副将扬旗,快马一鞭,马蹄转瞬踏过宫门,唯剩站起来的御林卫将长矛在地上击出雷鸣。不知是人跑出了多久,礼官拿着托盘呈上一缕红缨道:“请圣驾回殿。”

太监下台子接了那红缨,魏塱一踢袍沿,凛凛转身,旒珠摇晃碰撞又散开,底下眉目如削,当年的淑妃,也是名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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