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谏听声要去,又闻霍云旸道:“容他吃顿饭,多放些大补之物。”
宁城地处要塞,城墙既高且厚,一丈一守,十丈一亭,霍云旸为三军之帅,日常起居在城最北处,出门即可登上瞭望台,上楼便能远眺城外原野。
城后,就是梁万里河山。
走马川行,平沙莽莽,孤雁入胡天。忘却名利恩仇事,这些景色看得人热血沸腾,只想痛饮三杯,驱马赶斜阳
来送信的人跟着上了阁楼,虽说京中还是水深火热,但他能平安到达宁城也是不易,连日提心吊胆稍稍放下些许,转眼见人上了美酒佳肴。
即使跟在主子身边见惯富贵,他仍觉这霍云旸太热情了些。桌上好多东西,在京中亦是千金难换。初来乍到一个送信的,怎么也不值得霍家的小郎君这般郑重其事。
似瞧出他疑惑,雨谏笑道:“先生不必客气,我家将军尚有一物要麻烦先生带回京中,还请先生用完膳食后早些休息,晚间便要启程。”
那人疑惑稍缓,霍云旸有求于自己,不敢怠慢也是情理之中。参汤连饮了好几碗,酒足饭饱后依言躺倒了床榻上,只觉宁城的羊皮,比京中还要软一些。
这一路都是囫囵打个盹,一沾到床,入眠极快。人从剧痛中醒来时,眼前已一片漆黑,手脚皆被缚住,脚下空空荡荡,耳朵寒风呼啸,跟刀割一样疼。他能被派来宁城,自是有些功夫在身,来回折腾了约一盏茶的功夫,到底弄清了自己处境。
他眼球不知去向,双耳被割,舌头被拔,高悬于城墙之上。大概,悬挂的位置正是那会自己从窗口看出去的瞭望台之下。
人的外耳并不影响听力,但墙太高,风声又大,他只能隐约听见底下有人在议论纷纷,声如蚊蝇,嗡嗡鸣鸣的辨别不了内容。
唯一清晰些的是,挂了大概两三个时辰后,负责守瞭望台的卒子换班。也许不是两三个时辰,人出于痛苦黑暗中,对时间根本没有概念。
他只听得二人交接时,新来的那个问:“死了吗”?原来守着的人像是赶着下去投胎般,跑的飞快,只扔下一句:“哪那么快。且......。”
风将剩下的话吹散,那人实在是跑的太快了。
不过这两句话的信息已经够多了,或者说自己本来已经推断出了许多,宁城守将霍云旸想将自己挂在城墙上等死。为了防止这个过程太快,还特意给自己上了参汤鹿茸进补。所以现在疼痛明明要将心脏撕开,偏胃里又不断散出暖意滋养着四肢五体。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自己是什么地方得罪了霍云旸?他直到最后一口气,都没想透这个问题。
当然他对自身处境的推测,大半都是对的,唯有一处,是悬挂位置,并非在城北,而是在城南门。城南是百姓聚集所在,出去是往京中方向,看客更多些。
随着人被挂上去,告示就贴满了宁城大街小巷。京中有歹人来,诋毁圣上清誉,要百姓谨言,命官员慎行,谁敢妄议君王,城墙上挂着的,就是下场。
初初挂上去,那人眼口血水未干,从高处滴落下来,在地上砸的血花四溅。但这一滩暗红色并未存在太久,霍家马蹄踏起尘沙,将他在大地上的痕迹尽数抹去,化为一具悬在空中的干尸,以及,托盘上的一对眼珠子。
霍云旸派出的人正是雨谏,比前往宁城传旨的人还要快回到京中。天蒙蒙亮,众人未早朝站稳,雨谏风尘仆仆端着托盘说受霍云旸之令向皇帝复命。
魏塱勃然大怒,喝斥来人将其拿下,道:“朕怜霍家几代忠良,允霍云旸自行回京,而今安敢使尔代之,狼子野心,非空穴来风。”
旁大臣眼神交接,皆是不语,守门的侍卫冲上来要将人拖走,拉扯间,盘子上盖着的红布翩然落地,上头一对儿眼珠子呈死灰色,上头斑斑血迹已干,森森然跌落在地。跳跃着滚到一文官脚下,吓的他大叫一声,又紧赶着闭了口,站立到一旁,不停的跺脚。
雨谏挣脱跪倒在地,大呼万岁,道:“陛下明鉴,非将军不回,实乃宁城有探。拓跋铣名为攻打羯族,而其囤兵不发,遥遥对峙我宁城线外。将军恐鲜卑与羯族交战是假,有意攻我大梁为真。故殚精竭虑,不敢怠之分毫。”
“而今朝中纷传霍家与胡人勾结,将军要我在此一问。当初是谁上奏允羯人称臣,又是谁报的胡人一统,则大梁危矣。此天下动荡之时,参霍家谋反。只怕与胡人勾结的另有其人,先借羯人一事迷惑视线,又巧言令色欲使宁城无帅,则鲜卑挥师南下,某人力挽狂澜,独揽西北大权。”
他转身面向众人摊手,指着地上那一对眼珠子道:“诸位大人可知,京中有人假扮御林卫前往宁城,说是亲眼得见霍相已死,霍家成年男子皆被圣上就地格杀。此举何为?诸位大人自有公论。雕虫小技,安能使君臣离心?”
说完回头对着魏塱,重重跪倒在地道:“陛下,霍家耿耿忠心,日月可鉴。当初先帝赫然龙驭宾天,外敌虎视,内臣犯上,是大公子力保京中不乱。而今霍相辅佐陛下三年余,肝脑涂地,岂有但食周粟一说。且将军曾亲率三军,阻拓跋铣于渭水。二人兵戎相见,不共戴天。”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