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风停雪住,冬日寂静。屋内炭火正旺,床上罗衾锦褥,正合如梦佳期。只是,还有谁睡得着。
薛凌在床上辗转了半宿,仍是未得一刻安眠,一大早就爬起来要找苏远蘅问个究竟,却并未找到,连苏夫人也没了人影。
便只得回了房,拾掇着自家东西。安城事一了,她不该再留苏家。
罢了!洪水滔天,也随便吧。
婢女送来早膳,匆匆用了些。雪霁初晴,苏家园子里几株早梅都带了花苞,点着残雪,倒是好看的很。
中午时分,还不见苏夫人人影,薛凌却撞上回府取东西的苏银,抓住了问道:“来来回回的做什么,出了何事。”
“此事跟姑娘干系不大,夫人说…”,苏银结巴着不肯回。
“你家少爷都半夜踹我房门了,说什么干系不大。纵是寄人篱下,好歹我也是清白女儿家”。薛凌摸着袖口,这几年学的油滑,便拿这些礼仪之事为难着苏银。
“。这。这个。具体小的也不知。今早圣上下了斩奸令,这不,人都忙着呢,我得赶紧取了东西去夫人那,可一堆人等着”。苏银一边擦着汗想“你算个什么女儿家”,一边忙不迭的找理由逃了。
斩奸令,能有什么奸斩。最近也没听说什么人下了狱了。薛凌把玩着平意,回屋子批了件衣服出了苏府门。
街上早就人生鼎沸,南来北往,茶楼酒肆,无一不在夸当今圣上雷霆手段,救万民于水火。
她没站在金銮殿上,听不见百官陈词。只是那个年轻天子的声音从四方传来,震耳发聩。
“朕,殚心竭虑,唯恐有负苍生。而今西北之地,天灾未平,人祸又起,奸商当道,致民不聊生。传朕旨意与地方官,凡此次粮案中价盈三倍者,不必报,立斩之。没其所得,还之于民。”
当不必报,立斩之!
薛凌灌了一口热茶入喉,压下那一点心头惧意。她回来不过七八日,这个粮价,一天一翻,也到不了十倍之数。便是到了,哪有皇帝强令商人罢市的道理。
如何这个西北,就真成了苏远蘅所言,血流成河。
不只是她,所有人都在问这个问题。当局者迷,薛霍魏苏,无一家预料的到,安城那一点星火,最终成了燎原之势。
薛凌不过胸中愤懑,一为试探天子与霍家关系,看看魏塱敢不敢在明面上与霍家不和。所以烧了安城粮草,二借此让宁乌一带百姓吃点苦头,出出那句“薛弋寒该早些死”的恶气。才快马赶回来让苏夫人抬高粮价。
苏夫人听薛凌如此说,有意占个先机,先涨了一成收市面上存粮,打算赚一笔。
魏塱并不惧霍准能借这两万人粮草拿走安城,只想着扶持沈家不易,能少点事端就少点事端。走了私账拨给沈元州一大笔银子。
沈元州一心惦记着快点筹够,连夜递书回去叫人两倍价暗中收粮。
霍准无非也就是想往沈家头上多泼点脏水。非战期间,丢粮事小,欺君却是大罪,最好罪加一等。为掩自身之过,不顾百姓生计。于是也派了人四处哄抬粮价,想嫁祸沈家。
这淌浑水,谁也无意让它决堤。偏四只手一起伸进去搅和,加上地方势力推波助澜,一瞬间,就是滔天巨浪。
苏家最先发现不对,趁着这块烫手山芋还有人争先恐后的接,险境之中仍是利涨五分全抛了出去。
沈元州也开始坐不住,他自然不敢在一处购入大批粮食,特意叫人分散着采买,更加惹得谣言四起。加之前有苏家看似马失前蹄,低价卖了,许多粮商干脆捏着存粮不放,一日三涨,唯恐自己少赚。
到最后霍准也发现自己无法收场,他纵横官场多年,却不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哪块地不是官商勾结,衙门里的人一坐实缺粮的事儿,更是肆无忌惮连手市井从中渔利。
短短数日,奏章就递到了魏塱面前。
人人不得独善其身,亦人人惶恐。
苏夫人看似稳坐军中帐,眼线却一时也不得闲。怕朝廷下令从源头查起,替罪羔羊只能是她苏家。
沈元州站在金銮殿上,冷汗涔涔,他这几日在京中,不知这事儿如何就成了今日之局。
魏塱左右为难,这事查不得,细查下去,沈家保不住,他这个天子也难摘干净。
霍准亦皱了眉头,这一纸诉状原该他递上去,宰相体恤民情,请皇上一查到底。竟是沈元州粮草丢失之过,为掩自身罪行,不顾西北之安。
只是,此时他不敢,安城只丢了那么点粮食,怎能导致西北十倍数额之巨。查,就是查他霍家暗中动了手脚。
于是多方不谋而合,要快些,死几个人,这事儿就过去了。
死,就死商吧,此事无关众人,是奸商利令智昏,当杀。
于是一纸令下,县衙官兵成列闯进粮铺,但凡账本有丁点不对,立时血溅三尺。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上者行之,下者效之,连那些微末小贩,十有八九都没避过这场祸事。西北几城的主街上,血水凝成冰印在地上,几天几夜都褪不下去。
苏远蘅在翠羽楼醉的不醒人事,前几日他还在四处奔走,一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