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自幼熟读史书,一瞬间便明白过来。君臣嫌隙、功高震主、兵权旁落,总有一个历史套的上来。但她这一刻想到其他事,反而不伤春悲秋。只盯着薛弋寒问:“薛璃呢?”。
薛弋寒没料到薛凌问起这个。这一年多来薛凌跟他多有不和,但临别在即相见无期想着该有千言万语,却不想薛凌并无父子情长,反倒开门见山的问“薛璃呢”。薛弋寒顿了顿仍是实话实说:“他已去了安全的地方,他日你若。。。”
话未说完,薛凌手中的地图就砸到了他脸上。
薛弋寒在薛凌面前绝不是慈父,他治军严苛对自己的儿子更是格外伺候。稍有不合心意鞭子就抽到了身上。但几个心腹向来是哄着薛凌长大的,千娇百惯之下,皮肉之苦也入不得脑子疼几天就忘了。若不是一年多前的事,父子断不至于生分至此。
可及时生分至此,他仍是那个铁血将军,为官为父,薛凌从不曾如此失态。
不等薛弋寒开口,薛凌却一手把头上发簪拔了下来跌在地上。一头青丝倾泻而下,面无表情的问他:“薛将军,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薛璃去哪了?”
薛弋寒也勃然大怒:“薛凌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薛凌干脆扯了一把头发递到他面前问:“我在说什么,薛将军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吗?我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薛家倒了难道我就活的成?今夜要逃的是我还是薛璃?是我还是薛璃?”心底那一点为人子的恐惧让薛凌不敢声嘶力竭,但语气已重的不像十四岁的少年。她盯着薛弋寒,心头眉间都是怒意。新仇旧恨重叠,眼前尽是发冠钗影摇曳。
薛弋寒突然就笑了,真不愧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好儿子。笑着笑着又有些哽咽。他保不得,保不得两全。但他总不能把薛璃丢出去。只能是薛凌,只能是她。念及此,索性笑着跟薛凌讲:“落儿朝堂如战场,你弟弟早几日便不在了。你回去收拾东西走吧。”
薛凌满腔都是愤恨盯着眼前这个男人,眼泪止都止不住。她从小就这样,根本不想哭,一激动却是满脸都是眼泪。不知道是不是随了她早死的娘。
薛弋寒盯着眼前的姑娘,半月之前他还不曾想过薛家要倒在他这一代。相反,他看薛凌,比看少年的自己更得意。除了自己自幼手口相传,七八个主将更是没一丁点藏私。边关虽日夜不得松弦,但到底战事未起,日常巡逻操练之余,薛凌就成了练兵场消遣,谁都能教个一招半式。她又承了薛家固有的倔强性子,一被人推倒,就没日没夜的不放松非要砍回来。两岁执剑,三岁勒马。旁人是句阿谀,熟人方知此言不虚。
等薛凌五岁的时候,三朝太傅道原太子已出师再无可授非要告老还乡养着。先帝久留不允只得任其云游。却不想老头一转身去了薛弋寒的地儿非说清净要躲几年。
先帝年幼时,薛弋寒曾伴读。算来老头也是薛弋寒恩师,故而薛弋寒不敢怠慢,秉了先帝以谋士待遇供着。这一供着,老头反而不好意思,魔爪就伸到薛凌头上。成日的之乎者也谋定后动。给薛凌本就容易挨鞭子的岁月多添了几分容易,一月里少不得半月的日子罚在练武场。文武皆是大家,薛凌就真真正正的长成了他心目中的儿子。以至于他叫落儿总有些晃神。
落字是柳玉柔怀胎时便定下的。薛弋寒极希望是个儿子。薛家到他这代已是单传,他成婚又晚,武将哪能没个儿子。偏柳玉柔见天的祈祷是个女儿。她弱弱的倚在薛弋寒怀里叫他:“弋寒,是个女儿就好了,女儿不必上战场”。然后又抬起脸来看他“叫落儿吧,当日弋寒银钱不落,我怎嫁与夫君”。
薛弋寒看的怀里娇娘暖软,一腔春水柔情再不管什么三代单传,只顾着重复:“好好好,就女儿,就女儿,生十个八个女儿。”
柳玉柔真的生了个女儿,可惜,要上战场。他薛弋寒亦得了个儿子,可惜,别说拿剑,连风都吹不得。亏得他位高权重,珍奇药材流水式的养着,吊得一条命苟延残喘。以至于他今日都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更重要。
他的心血抱负全给了薛凌,这一生的温润被柳玉柔分走数年,剩下的就悉数给了薛璃。那个儿子像一枚精致的白壁,美却娇弱。稍有不慎,就要在他面前碎成粉末。他舍不得,他舍不得啊,他从一团哭都不会哭的肉呕心沥血的养到今日,用尽了他这一生的纤细心思。他是定国将军,疾言厉色。偏一碰到那随时要没命的娇儿。就成了手足无措的父亲。直至今日祸事,他想过,他想过不惜一切要保住薛凌,保住他最优秀的儿子以图将来。但舍不得,仍是舍不得。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怎么舍得放弃其中一个。
他又嗫嚅着喊了一声“落儿”。薛凌只盯着眼前的父亲不说话,边关多年薛弋寒雷厉风行,这般颓色是她没见过的父亲。
“落儿,你的本事,爹知道的。爹相信你无论什么事你都可以活下去。薛璃以后姓江你要记得若父亲有什么不测。你要撑起薛家,带走你弟弟,好好活下去。”
薛凌连眉眼都染了冷意,书房摆着装饰的剑。她干脆转身抽剑相向,沙哑着嗓子问:“薛璃去哪了?”她一时间听不出薛弋寒说的姓江是什么意思。只逼问着:“薛璃去哪了?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