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寿云的抗打击能力还是挺强的,苦笑两声之后转身从柜子里又取出两个卷轴,一横轴,一立轴,尺寸都不小,其中立轴是绢本画,横轴是纸本画,相同的是画的都是山水,而且都是董其昌的款,留的也都是“董玄宰篆书朱文印”。 看到这两幅画,徐景行更加无语了,因为这两幅画同样是赝品,而且模式跟上一幅画差不多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画工都很一般,但题跋和落款等书法内容都挺逼真,显然出自同一人或者同一批人的手笔。 事情已经非常清楚了,杨寿云老同志吃的这么闷亏不是一般的大,而且是连环子母亏。 这次不用他多说什么,老杨同志自个儿研究了几分钟后就一脸灰白之色的摇了摇头,“真特么丢人,被同一批人用相同的手法相同的道具连续骗了好几次,白活了这么多年……” 看着杨寿云那憋闷又懊恼的表情,徐景行满心同情的同时又忍不住的有点想笑,毕竟这老头儿之前还一幅牛皮哄哄的模样,没想到转眼间就变成了落汤鸡。 不过笑是肯定不能笑的,不但不能笑,还得安慰:“您也别太难过了,在书法方面您是专业的,但在骗人方面,人家才是专业的,人真要铁了心的骗您,您就是再专业也会上当,这年头,被骗的高智商和专业人士又不是您一个,以后留神一些就好。” “以后?没以后了,”杨寿云摇摇头,将三幅画和一幅扇面抓起来撕吧撕吧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以后还是安安静静的写我的字好了,再也不沾这玩意儿了,坑太多,水太深,真后悔没听玉洁爸的劝告……” 徐景行还真被杨寿云的举动给小小的惊了一下,要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这么坦然的接受被骗的现实。 这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在被骗了以后,很难在第一时间接受现实,就拿古玩行里那些个买到赝品的玩家举例,如果徐景行对他们说他们手里的物件是赝品,他们的第一反应只会是质疑徐景行的鉴定结论,有素养的拿着物件就走了,没素养的会直接开怼,甚至破口大骂。 这样的例子真的多不胜举,不说私底下人们看不见的那些,光是在电视节目上看到的就有许许多多,被专家揭穿之后,那些受害者不但不肯接受现实,反而拼了命的跟专家打嘴仗,质疑专家的鉴定结果,拼命的举例子说自己的东西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是真的等等。 为啥?还不是不甘心,不甘心接受被骗的事实,因为他们很清楚,他们之所以被骗,绝大部分是主动被骗的,赝品就在那儿摆着,是他们自己心甘情愿的掏钱买下来的,像杨寿云这种被人设计下套被骗的人只是很小一部分而已。如果他们承认自己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却是一件赝品的事实,就等于承认自己的眼力不行、智商不行,这就如同让一个男人坦然承认自己下边不行一样,是千难万难的。 再举个例子,那些个被骗去搞传销的人,他们不知道传销不好么?他们不知道传销赚不到钱么?当然不是,其实绝大部分传销人士都清楚他们干的不是什么好事儿,之所以依然要干,无非是叫了钱了,不甘心就此离去,就跟输了钱的赌徒一样想着把本钱从别人身上捞回来。 所以说,杨寿云能如此坦然的接受被骗的现实,接受自己在专业领域被人打败的现实,是非常不容易的。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有几个人会果断干脆的撕掉花小几百万买来的赝品画?连一张假钞票都舍得不撕掉才是人之常情。 就算是徐景行,估计也做不到如此果断。 当然,现在的徐景行也不会吃这么大的闷亏。 撕掉那些古字画后,杨寿云果然不再谈什么古玩不古玩的了,只谈书法,末了苦笑道:“本来还想着送你一幅我的珍藏来着,结果,哎,丢人了,这样吧,我这儿还有几块老墨,送你两块好了,那些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老墨,但肯定是好墨。” 书法家么,天天跟笔墨打交道,自然最清楚什么样的墨才是好墨,杨寿云说是好墨,那墨就算不是老墨,品质也一定非常高。 能用一幅自己写的字换两块好墨回来,还真赚了。 当然,也只是小赚而已,因为墨锭这东西是消耗品,只有被使用掉才能将它们的价值体现出来,摆在家里收藏那是极大地浪费和无知,所以,墨锭的市场价一直不算高,就算是真正的老墨也不值多少钱,还没老宣纸值钱呢,除非纪念意义极高的墨锭才能卖出天价,比如说乾隆御制的那些顶级墨锭。 但那种纪念意义比较重的老墨锭非常稀少,一般情况下落不到杨寿云手里。 所以,估计杨寿云说的那些墨锭,应该是普通的老墨。 果不其然,杨寿云从箱子里取出来的墨锭是六块老徽墨,油烟的,正面雕着一些风景,还刻着一些填金的阴文楷体字,以及手刻的篆书印章,看图案和文字,应该是徽州的一些风景,最关键的是边款落款人是胡开文。 落款是“胡开文造”四个涂蓝阴文,还有“同治九年新安”以及“顶烟”的填金阴文。 如果是一般人看到这样的款识可能并不会特别在意,但对喜欢墨锭或者经常使用墨锭的书家来说,这个名字却是如雷贯耳一般的存在,说他在书法圈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都不算过分,因为这人是真正的制墨大师,在当时就有很多书家以能拥有一块胡开文造的墨锭为荣,到现在更是如此。 前边说过,墨锭的市场价并不算高,清代的顶级老墨,一块也就千把块钱,就算在拍卖会上也就一万块顶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