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客栈里时,天早就大亮了。
经历了一晚上的风波,弟子们更加迫不及待地想回师门,人人归心似箭,牧白正好跟他们相反。
牧白不想回师门,他是一千一万个不想回师门。
奚华用小火炉煨着的冰糖雪梨汤,因为长时间没有关火,等回去盛汤的时候才发现,汤水已经熬干了。
里面的梨块也早就熬得稀烂,还隐隐有些焦黑,肯定是不能吃了。
牧白生怕奚华又生气,赶紧趁他发火之前,就嚷嚷着自己胃里不舒服,闻什么都想吐,还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唉声唉气地说,孩子又踢他肚子了。
奚华听到这话时,又用了那种很晦涩难懂的目光,凝视着他,好半晌儿,才低声说了句:“是么。”
牧白点头,言之凿凿,无比认真地道:“是的!”
奚华便没再说什么了,目光落回那瓦罐里惨不忍睹的汤底时,低不可闻地说了句,好可惜。
牧白眨了眨眼睛,一时间不知道奚华到底在可惜什么,是可惜这锅里浪费的梨子和冰糖,还是可惜自己辛辛苦苦做了一遭,却连一口都没有喝上。牧白觉得,可能两者都有罢。
他很识相地闭嘴,实在没敢接话,生怕自己可怜的屁股,再受一回罪。
现在已经伤得不轻了,路都走不了,稍微动一动,就疼得抓心挠肝的。
不过好在没有出血,这也就意味着肚子里的娃娃没事,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可能是因为奚华还是信不过他的缘故,之前就盯牧白盯得很紧,现如今就更紧了。
从驿站一直回到了师门,奚华几乎寸步不移地守着牧白,除了睡觉和打坐,眼睛没有一瞬离开过牧白。
牧白甚至都有一种,如果不是因为要回师门,众目睽睽之下,多有不便,奚华一定会用那天晚上的铁链子,锁住他的手脚,让他哪里都去不了,只能乖乖待在师尊身边,当他的二十四孝好徒弟。
对此,牧白有问过统子,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才要受这样的天谴。
然而,可怜的统子那天晚上,被奚华失手狠砸了一下,本来就猪头猪脑的,笨得要命,现在连反应都变迟钝了,还歪着猪脑袋,一直盯着他看。
满眼哀怨的,就好像那天晚上被奚华按跪在墓碑前,反复欺辱的人,是统子自己一样。
牧白都不明白为什么。
明明受辱的人是自己,统子却表现得比他还难过,甚至还放出狂言。
【小白,你放心。奚华坏事做尽,恶事做绝,他必定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牧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放心”,相反,听见此话时,他心里其实是咯噔了一下的。
还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略有些圆鼓的肚子。
本来肚子是很平坦的,但由于昨夜奚华发了很大的火,然后一番这样,又一番那样……最后以一个铃铛结尾。
以至于牧白现在有点“撑
”
:“♧(格格♀党文学)_♧”
“到了。”
奚华抬了抬下巴,指了指面前的巍巍群山,牧白顺着望了过去,入目便是一层袅袅薄雾,其中掩着黛绿又险峻的峰头,尽头之处隐约能瞧见错落有致的仙山楼阁。
人间大雪纷飞,山川和溪流都一片灰白岑寂,死水都浮着薄冰,冷冽清寒,但仙山依旧繁花绣,风光旖旎,苍松翠柏。
不知道是不是牧白的错觉,才一至山脚,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他忍不住就多嗅了几口,只觉得方才烦闷的心绪,似乎都一扫而空了。
后知后觉,这可能就是修真小说里描写的“灵气”,而环绕在群山周围的薄雾,可能就是所谓的结界了。
“走,师尊带你入山。”
奚华揽着牧白的腰,弃马御剑,嗖的一声,剑气四溢,直接荡开周围凝聚的薄雾,风驰电掣般,就掠进了山林之中,雪白飘逸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原地。
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
系统翅膀短,使劲了吃奶的劲儿,也跟不上奚华的速度,还差点被凌厉的剑气卷飞,牧白手疾眼快,一把揪住了统子短短胖胖,还白嫩嫩的爪子。
才不至于让统子被狂风卷走。
奚华低头看了他一眼,笑问:“你在抓什么?”
牧白一把将统子按在怀里,故作镇定地道:“师尊,你知不知道,你身上有光!”
“光?”
“嗯!”牧白大力点头,“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抓在手里。结果——”他攥紧的右拳头,就跟猫爪子一样,突然炸开,“什么也没抓住!光顺着清风,一起从指缝间流走了!”
奚华想了想,然后很自然地伸手过去,紧紧握住了牧白的手,低声道:“真是师尊的傻徒儿,你只要紧紧抓住师尊的手就足够了。”
“光终究会消散,而师尊却不会。”
牧白觉得他实在是大言不惭,忍不住又道:“人都是要经历生老病死的,依循自然,师尊应当也不能例外吧。”
哪知奚华很猖狂地大笑,笑罢,才道:“可是对世人来说,我就是神。他们无须拜神,拜我就足矣了。”他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