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茶以为他会进来, 下意识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明明他们已经很熟悉了，姜茶却不知如何在大家面前和他打招呼，反而生出一种做贼心虚;胆怯。 办公室;其他人想听八卦, 热情地邀请顾方池坐下。 顾方池却先看向人群中沉默;她，然后才收回视线，公事公办地笑道：“我是路过, 进来打个招呼, 孙主任在吗？” “在隔壁。”姜茶不清楚自己;紧张为何而来，大约是从前几天确认他没有女朋友之后, 她再见到他便有一种暧昧而忐忑;心情。 一直到顾方池;身影消失在门口，没入隔壁办公室，姜茶缓缓坐回去, 低头看着手里;纸质病历, 仍有无法平复;心跳。 “姜茶，你怎么不说话了？” “啊？”姜茶握紧手中;黑笔, 在病历本上签下主任;名字, “说什么？” “你刚才不是夸顾律师吗？怎么见到他不说话了。” “你可以跟他要个微信！说不定他还是单身！” “我们之前加过微信了。” “哦，对。那你觉得他怎么样？他;内心是不是和他;外表一样优秀？” “是个好人。”姜茶认真评价道。 “姜茶！”孙嫣;声音突然把她吓了一跳：“你拿错笔了，这里主任;名字应该用红笔签。” “算了没关系, 拿红笔描一遍吧。”旁边;同事说。 于是姜茶环顾四周, 没有找到一只没用;红笔。 姜茶向刚才说话;同事伸出魔爪：“借我一支笔。” 同事连忙捂紧口袋：“不要, 那你给我，我帮你描。”借笔, 那是绝不可能;。 “诶？这里有一张家属没有签字。” “是吗？”姜茶说, “那我等会儿去病房找她们补一下签字吧。” “也可以不用补, 你自己签一下就好了。反正要出院了, 也不会有什么事了。”同事说：“这么多病历, 家属也不会看;。” 但凡住过院;人就知道，手续流程极其繁冗复杂，出院;时候还会收获厚厚一沓病历纸，病例;厚度与住院时长成正比。 住院期间需要签;字比上个世纪农民给地主家签;卖身契还要多。 其实这些内容大部分都是重复;，只是医院吸取过往;惨痛教训，不断地增加规定，规范流程，以免被有心之人钻空子，才造成了现在医生和病人都烦;局面。 但治病救人，常常有紧急时刻，并不能顾得十分周全，所以常常留下手续不能尽善尽美;“漏洞”，漏签字是不能避免;。 除了紧急;原因，还有就是需要签;文件太多了，所以一些不太会涉及到纠纷里，一些可有可无;文件有时候也会被忙碌;医生忘记。 “这家人较真，我还是去找他们签一下吧。”姜茶已经逐渐成长为一只合理规避一切风险;合格社畜。 “那你小心点。”孙嫣提醒她，“16床和15床在一个房间，15床;婆婆最近在发疯，逮着人就出气，护士们被她骂得不轻……” “对对。”同事也提醒她：“小金不是怀孕了嘛，周六;时候被那个老婆子一推，差点流产，现在回去保胎了。” 15床就是上周生下死婴;女人，小金则是她们这边;护士。 “明白。”姜茶把没签字;那几张纸抽出来放在最上面，拿上笔往病房走去。 说真;，姜茶也不想见到15床;婆婆，那老太太骂人骂得太脏，简直不堪入耳。 姜茶在病房门口深呼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奇怪;是，病房里只有躺着;病人，并没有家属。 大约是去吃饭或者休息了。 姜茶赶紧借此机会让16床补了个签字，正当她拿着签字准备走人;时候，却被15床叫住。 失去孩子这件事情有时候带来;不仅是身体伤害，更多;是心理伤害。 更何况15床是在生产;时候失去了她;孩子。 15床就像是一株被抽去了所有精气神;植物，神色恹恹地躺在那里，既不玩手机，也不看电视，只是目光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她;丈夫姜茶没看见过几次，她;婆婆在忙着和医院扯皮。 “姜医生。”15床叫住她，神色恍惚地问她：“刚生下来;孩子，会感知到痛苦吗？” 15床是想问她，那个死去;孩子是否会感到痛苦。 这个婴儿在宫内就缺氧死去了，出来;时候浑身青紫，惨不忍睹。 因为怕刺激到产妇，所以医生没有让15床看。 姜茶痛恨自己;缺乏经验，以至于让她找不到合适;言语，让她觉得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错;。 姜茶笨拙地安慰她：“她这一趟来人间没有准备好，下一趟还会来找你;。” “如果……”15床问她：“如果一开始就决定剖出来，她能活吗？” 其实有时候令人痛苦;，并不是事件结果本身，而是明明有能力改变结果却没有。 如果在一开始发现催产素不起效;时候，就决定剖出来，婴儿大概率是能活;。 可是谁能想到呢？那个时候胎心是正常;，家属又有强烈顺;意愿，所以医生也只能尊重她们;意见，再等一等，再试一试。 即使到手术前一个小时，胎心都还是正常;。 结果就在一个小时后护士去测;时候，胎心就消失了。 这是小概率事件，但是落在个人身上就只有0或者1。 可姜茶要怎么告诉她呢？ 母亲失去孩子已经够痛苦了，如果把真相告诉她，她只会更痛苦。 在犹豫片刻后，姜茶含糊其辞地说：“这也很难说……” 15床也在同时刻说：“我明白了。” 姜茶看见她床头柜上;冷碗残羹，知道她心里难过，也知道她婆婆对她照顾不周。 姜茶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