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两位兄长来过之后, 花满楼已经有四五天没有踏足离断斋。
傅回鹤从第二天开始就沉入后院湖底,不言不语没有丝毫动静,但尔书知道, 傅回鹤醒着。
垂在门外的檐铃声响起,随着灵雾悠悠回荡在九曲回转的长廊之中。
守在后院的尔书正要叫人, 就看见湖面一阵涟漪, 傅回鹤自湖中走出, 几步一瞬移,灵力飘荡间消失在后院。
尔书默默放下抬起的爪子,抠了抠身下的草皮。
***
离断斋前堂
形相清癯,身材高瘦的男人束手而立, 青衣方巾, 本是一副文士打扮, 那双眼睛却亮若鹰隼, 藏着桀骜难平的不驯与张扬。
他的面前是一方屏风,上面用金色的笔迹勾勒着黄药师的一生,自幼时颠沛、母亲亡故后与父亲闹翻,愤而出走,一直写到几十年后孤身一人的游历河山, 襟抱难抒。
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身看去, 就见此间白发素衣的主人缓步而来,抬了手中的烟杆挑起珠帘,淡淡瞥了他一眼。
“在下黄药师, 特来拜见。”
“我姓傅。”傅回鹤在贵妃榻上落座, 抬手一挥, 消去屏风上的字迹, 而后手指略放,示意长桌前的座椅,“黄岛主,请坐。”
黄药师欣然落座,没有半点初初来到离断斋客人的紧绷或暗自戒备,他看向傅回鹤的眼神带着些许探究,但却并不带有旁的意思。
“这里与我幼时来时,看上去并不太一样。”黄药师道,“想来多年未见,傅先生也有了些许变化。”
傅回鹤抬眼看了看他:“你记得?”
黄药师抬手抚过面前的长桌,笑道:“我记事很早,依稀记得母亲曾经抱着我,在这方长桌前带走了一颗种子。”
当年的惊鸿一瞥太过惊艳怪诞,这才让黄药师在经年之后都未曾忘怀,当然,自己与母亲曾居住的那方院子里,长了十几年也不曾长大多少,更不曾开花的桃树,也令他印象深刻。
“于黄岛主是几十年光阴,与我,千年不过转瞬即逝。”傅回鹤侧首抽了一口烟,无色无味的灵雾越过舌尖缓缓而出,只依稀品得出一丝湖水沁入心底的冰凉,“黄岛主此番前来,是为亡妻?”
黄药师素来是任性又离经叛道的性子,但他也足够自持自傲,所以在梦中再度看到这个名为离断斋的地方之后,哪怕这种代价交换愿望的交易显得多么怪诞邪性,他却只觉得合了他的胃口,一人一萧欣然而来。
“是。”黄药师并不吝啬展现自己的欲望,亦或者说,是愿望,“不知傅先生这里,可否有起死回生之术?”
起死回生。
傅回鹤嗤笑了一声,而后半依靠在贵妃榻上,懒懒启唇:“有是有,但黄岛主可付得起起死回生这等逆天之术的代价?”
“傅先生但说无妨。”黄药师眼中精光掠过。
傅回鹤本就心中烦闷,更因为桃树的事颇有些迁怒之意,此时便有些不耐。
“既如此,用你女儿的容貌才情来换,你可愿意?”
黄药师面上的神情陡然一变,整个人显得危险起来,他笑了下,唇角的弧度却带着冷意:“傅先生说笑了。”
傅回鹤动作慢慢地在榻边嗑了嗑烟斗,眼神流转间带着三分嘲弄:“黄岛主不是自诩对亡妻深情不移?怎得连这样不痛不痒的代价都不愿意付出?”
黄药师深深凝视面前的男人,沉声道:“这是我黄药师的欲望,哪怕代价再为沉重,我也愿意付出。但我的女儿自出生便属于她自己,我没有资格用她的哪怕一根头发去做她并不知晓的交易。”
傅回鹤却是笑了。
“如此这般听起来倒像是黄岛主自持的反对礼教束缚,反对三纲五常禁锢了,那为什么对门下弟子却规矩森严,管束严苛,哪怕逐出师门之后,也要在久别重逢的初时,便要检查弟子是否违背门规将桃花岛的武功传授给自己的儿子?”
黄药师脸上的笑容已然彻底消失。
“你很天才,于是你太害怕自己平庸,你希望自己做到效仿魏晋风骨的潇洒倜傥,却发现自己不如洪七公超凡脱俗,潇洒来去;也不如欧阳锋一生忠于欲|望,坚定不移。”
“你对亡妻的深爱,究竟是你认为的深爱这位女子,还是因为她死在了最美好的年华,留下了永远带着她影子的血脉,成为了你黄药师对外展现深情的标志?”
傅回鹤的话一言一词都十分尖锐犀利,字字句句都在质疑世人赞颂的深情。
黄药师却是蓦然一笑,并没有生气,而是反问道:“傅先生这般抗拒深情,是因为自己没有,还是因为害怕看到自己有,所以拼尽全力去抵抗?”
傅回鹤手中的烟斗没有再往嘴边送。
良久,他坐起身子,不再谈及方才的话题,淡淡道:“死而复生乃违反天道轮回,黄岛主若真的交易这个愿望,走出离断斋,在黄岛主身侧醒来的,很有可能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如此这般,黄岛主也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黄药师这次思忖了一会儿,而后道:“阿衡可会有感知?”
黄药师的亡妻是自幼与之定亲的冯氏,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