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平听了她的话微微拔高了声音:“你是说这份契约不对?”
姚溪看了又看:“我也说不准。”
总觉得正通钱庄这份契约是个花架子, 不中用的那种。
卫景平从她手里收走那份契约:“太劳神了,过两日再看吧。”
三天后姚溪回门,晌午在姚宅吃了顿饭后, 就去了周家。
在周家, 周美彦充分展现气氛组担当的作用, 把个挺严肃的周寂然老爷子气得拿扫把满院子追着他打,小辈们则在吆喝助阵, 一通嘻嘻哈哈闹下来, 卫景平小夫妻俩在周家不知不觉呆到傍晚, 蹭了一顿丰盛的晚饭才回来。
“相公你瞧瞧这份钱庄往外头放贷的契约,”姚溪从袖子里拿出一份泛黄的手抄契约:“上面的条款比陆先生的多多了。”
卫景平:“嗯,你先回屋去歇着吧,我去书房取了那份来。”
他看了也未必看出什么门道来, 还得姚溪帮着他分析。
是夜流星透疏木。
“……第十二条,乃从正通钱庄贷钱2万……后若无钱偿还, 当以家中女儿做奴……”卫景平念到此处,姚溪说道:“要是借钱之人家中本就没有女儿, 或者女儿还是六岁以下的女童, 朝廷不允许她们为奴,这条岂不是等于摆设?”
这类条款就是你拿着契约状告到官府,叫官府如何判, 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说不定人家就是钻了这个空子的。
再看她十多年前在绍兴时手抄的那份契约,同样的条款是这样写的:“……乃从XX钱庄贷钱1万……到期若无钱还债, 以家中X巷第X户五进院祖宅相抵X钱, 以族中X地水田X亩抵X钱……地契、田契皆押于XX钱庄……”
这一目了然, 即便不告官也不怕借债人不还钱。
以上漏洞, 正通钱庄还有许多。
经姚溪一明说,卫景平拍案道:“正通钱庄果然吃亏在这放贷的契约上了。”
这并不是说陆谵陆大儒不聪明,饶是读尽天下儒家和法家之经典,也架不住“术业有专攻”,有认知盲区。
卫景平重新誊抄了一份姚溪手中的那份契约,打发卫五月给陆谵送去。不几日,陆谵拉了一车律例书亲自登门,与卫景平一字一字推敲了两天一夜,拟了一份新的钱庄放贷契约。
顺带,连带息存款的契约也拟了出来。
卫景平对这份带息存款的契约心中没底儿,拿回去给姚溪过目,她笑道:“这份倒没问题。”
……
四月二十七日,卫景平乐享温柔乡的第七日,京城里的正通钱庄建好了。
对外营业的头一日,他与陆谵、柳承珏坐在崭新的钱庄大厅里,把拟定的吸收存款,对外放贷的的流程先自行演练了一遍。
“打算什么时候开张,”末了柳承珏笑道:“我私下里和姑娘们打好招呼,倒时候别冷了场。”
“全赖柳大人了。”卫景平朝他拱手一笑。
五月初一,卫景平休完了婚嫁,复又每日五更天起床,而后去户部点卯。
“卫大人成亲后愈发俊美意气风发了。”他一到户部京兆司坐下,同僚们就围上来:“可见尊夫人温婉娴淑宜室宜家啊。”
花式夸赞几句后,八卦心起,又开起他的玩笑来。
卫景平笑着一一同他们闲扯。
等户部侍郎路正则来找他时,这些人才噤声回到自个儿的座位上干活去了。
卫景平还是一如既往地边跟着路正则学习钱谷、贡赋之事,当然,他是边学习边接手工作,其中经手最多的就是户部的银库黄册,这些黄册记载的是户部的每一笔收入和支出的银子,这些黄册按照月、年成册,一翻便知户部的库存和收支状况,说白了,整个王朝的家底儿和经济状况,便全在这一本本的银库黄册里头了。
“打去年九月份起将各省榷酒曲的银子填上,”路正则点着一本银库黄册,说道:“户部才能勉强维持个盈亏平衡。”
可见先前有多大的亏空。
“嚯,这大半年来工部运营的记里马车的盈利竟达百万两白银之多,”路正则捧着一卷银库黄册叹道:“不得了。”
卫景平点着银库黄册上的每一笔账目,没有说话。
他心道:这真不是最赚钱的,等银行,不,银庄,额是钱庄正经开办起来,那白花花的银子自己会往户部蹦进来你信不信。
……
京城的六月进入了三伏天,从晨起开始头顶就是大太阳,热如火。
夜里,姚溪在卫宅教卫容与下棋未归,卫景平敞着薄衫坐在凉榻上看书,正在沉思时,秋雀端了一碗冰镇的蜜水过来:“公子喝口冰水消消暑吧。”
见有丫鬟进屋,卫景平忙拢了拢衣衫,轻咳一声道:“放在几上便可。”
还是不大习惯丫鬟近身服侍他。
秋雀一怔,将托盘放在外头的几上退出去,抿唇笑着跟冬梅嘀咕:“这会儿子咱家小姐不在房里,公子见我进去还害羞不好意思呢。”
她还没听说过哪家的公子这般回避在自家夫人房里伺候的丫鬟呢。
冬梅也笑了:“你怎滴就知道公子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