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人这会儿该到龙城了吧?”邹永捏了捏他额头上的皱纹:“他这趟不但要撬卫举人,还有件事似乎也值得他惦记。”
听兵部奏报说,龙城郡太守府一干文官修了雪道勾着北夷人来玩,他们这边玩着,那边纪东风戍军出动奇兵立马端了绰耶部,全俘了他们的人马过来。
文婴将兵部呈上来的奏折看了又看,徐声道:“纪大将军奏报俘300余北夷人,这么一大口肥肉,谢大人不分杯羹回来说不过去。”
今上睿元帝年岁大了,享尽清平几十年,老了越发心慈手软,听不得哪里生出了杀戮之事,得知此事后虽然尚未置一词,但不赞成纪东风学人屠,将这些北夷人全杀干净省事。
谢回这次说不定得在北夷人身上捣鼓事情,比如在龙城郡煽动纪东风尽杀北夷人,等这边举起屠刀时,他又玩一手悲天悯人的戏码出面阻止杀人,大谈今上有好生之德,这些北夷人杀不得……
等到戏演完了,他回京时便可一本奏折参上去,一面控诉纪东风暴虐嗜杀,一面颠倒是非为自己邀功,这招一准儿叫睿元帝蒙蔽了双眼,愈发宠信他。
文婴挺胸昂首,学着谢回的架势将双手背在身后,傲然睥睨一眼说道:“哼,朝廷给龙城郡的粮草是用来养我朝的百姓的,不是拿来养北夷人的,杀掉,都给我杀了。”
邹永苦笑一声,配合他模仿谢回的腔调,踉跄跌撞往前一扑:“纪大将军呐刀刀刀……刀下留人!”
演完谢回,二人摇摇头,旋即捧腹哈哈大笑。
“文相对此事有对策吗?”邹永略有些焦急地问。
他很怕谢回在龙城郡整出事来,借此牵扯打压与谢氏不合的耿直忠臣。
文婴叹气说道:“鞭长莫及。”
远在龙城的事,他眼下是束手无策,全系在柳、纪二人身上了。
邹永将话题又绕回去:“那么,文相要如何召卫举人回京呢?”
毕竟招揽门生这种事情不能做或说得过于明白,讲究个双方你情我愿,一番暗通款曲的你来我往之后,才能水到渠成。
“他这个年纪和举人身份到京城来是做不得正经官,”文婴一边提笔在奏折上批复,一边说道:“还是要从举业上——”
他抽出一张空白的宣纸,想了想饱蘸墨汁后在上面写道: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
“邹大人,”文婴写完字搁笔说道:“年初往龙城郡发公文的时候,顺带将本相这道题目带给他,就说本相请他以此为题做一篇八股文章。”
考卫景平文章。
邹永看了频频点头:“还是文相高啊。”
等卫景平接了题目做了文章,自然又要写信回来请文婴点评,到时候挑一挑他文章里的问题,再透漏一句半句他要是回京进国子监读书的意思,回京进了国子监,不仅做文章有所精进,还可以经常见面往来得文相亲自指点,岂不是不用说多明白,卫景平就立刻收拾包袱回京城来了。
文婴呵呵笑道:“本相虽有召他回来之意,但也要看他自己的志向,想来卫主簿是个通透人,能看出本相的良苦用心。”
……
毡帐里,卫景川刚巡逻回来,他抖了抖身上的泥雪,端起卫景平经常煮的姜糖水喝了两口,皱眉道:“老四,从外面进来闻着这牛粪味儿……真臭,你怎么能在这里坐……一天的?”
卫景平手里捧着一本《天工开物》,是从柳承珏那里借来的,他在纸上写写画画大半天了,身前摆了厚厚的一沓纸:“忍过去这个冬天,明年咱就不用这玩意儿了。”
他知道大西北这片当朝嗤之以鼻的广袤的土地上不缺煤矿,但是怎么探矿,怎么打矿井挖矿,就全然陌生不知道了。
只能找到手头有限的相关文献,翻翻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古人打矿井挖矿的记录,没想到,这本《天工开物》里面还记载了古人的矿井,但是一些地方语焉不详,看完好像知道了,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扣着字眼一点点画下来,看看能不能触发灵感,复原古代的矿井图。
其实牛粪一旦烧起来并不臭,臭的就是刚放进火灶里烘干烧起来前的那一会儿,他的鼻子已经没那么灵敏了,比起臭来,卫景平更怕寒冷。
“老四,”卫景川换下披风挂起来:“绰……绰耶见着我了,要……要酒喝。”
那日出兵端了绰耶一窝之后,绰耶一家被弄到龙城郡里,跟这里的人一样,发了一顶羊毛毡帐,一些米面,他家东西也都给搬过来了,一粒米没少完好无缺地给他两口子了。
绰耶的媳妇儿,原来的九王妃卜居从云在先前夭折了一个孩子,现在又怀上了,之前还是马上马下冰天雪地里蹦跶,自从进了龙城郡之后她换上汉人女子的上杉下裙,行动没那边方便,也跟汉人女子一样天天守在毡帐里了,但是她不会做针线活儿,也不会刺绣,一开始还哇哇乱叫烦躁得不行,后来卫景平请阮惊秋等宫女带着荷包和她们新裁制的衣裳去看她,卜居从云迷上了荷包,央着阮惊秋教她,几天下来,她倒不闹了,天天带着两个婢女往宫女们居住的毡帐里跑,要学这个学那个的,跟她们打得火热。
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