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有人拎了桶浑浊不堪的水进来,大抵是供砌土炕时活泥的,而后又有人运了几桶上了冻的黄泥放在毡帐里等化冻,还有一些秸秆什么的,将他这不大的地方挤得满当当的。
和好泥后,那仨砌炕的汉子开始拿出铁皮模具来开始打土胚,动作看起来十分娴熟,卫景平跟苗怀信说道:“这土炕砌起来,能熬过去今年冬天了。”
“我已瞧出他们的门道,”苗怀信低声说道:“明年冬天咱们自己就能自己砌了。”
卫景平瞧了瞧那砌了一半的土炕,他的心思却还在想着怎么从大玉雪山上运雪到龙城郡:“苗大人有心了。”
苗怀信见人家开始砌烟洞了,立刻上去观摩,结果没留神一脚踩了地上的稀泥,滑出去摔倒了。
卫景平赶忙上前扶人,结果他也踩了一脚稀泥,好在他上辈子学过滑雪,开头时人菜瘾大,摔过无数次,到后面摔出了平衡技能,这下他本能驱使,滑了两步竟稳住没摔倒在地。
“老四,”卫景川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结果卫景平一跺脚,冲出毡帐去了。
他有主意了,他知道怎么才最容易从大玉雪山往龙城郡运雪了。
柳承珏盘腿坐在毡帐里翻了翻他带来的书籍——《天工开物》,他今日从大玉雪山回来突发奇想,要是能制一辆木牛流马车来运雪就容易多了,连喂马的草料粮食都省了,可以来回无限次运雪……
他闲着没事最爱捣鼓机关,没有一样鲁班锁是他拆不开的,要不要试试。
“柳大人,卫举人来了。”小厮的话打算了柳承珏的思绪,他放下书本:“快请他进来。”
卫景平进来之后就问他:“大人在京城时,每年的冬季滑过雪吗?”
想他上个月在京城时,周美彦还说要请他去西郊场滑雪呢。
卫景平那会儿心中有事烦扰,戒了白色的那一口瘾,给人家拒绝了。
柳承珏反应很快,立刻想到卫景平琢磨的事了,他一拍大腿:“明日不用马车了,只要带上铁锹就够了。”
京城西郊场的地形是个斜坡,每年冬日一降雪,富家子弟就找人打磨两块木板钉在皂靴的鞋底上,从坡顶往下滑,一趟又一趟乐此不疲地玩。
想到这个,他忙叫江扬带着人去找铁锹来。
这个办法好,等事成之后,他们龙城郡大概会在青史上留下个“卫公移雪”的美名和“愚公移山”对着干干。
“大人,明日也不用太多人过去,”卫景平说道:“咱们先带十来个人去试试,成了再发动更多的人来干。”
毕竟他也没实践过,不实地干一干,他也不知道能否管用。
柳承珏重重地拍了一下卫景平的肩:“快回去歇息,我看明日是个晴天,咱们一早就过去。”
他今晚可能要连夜写封奏折递上去,打算给卫举人个掌管龙城郡钱粮事的副主簿干干,因为这小子的能力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送走卫景平,他就自个儿研了墨,铺开一张纸来,开始给内阁写奏折,有各官吏任命的,还有龙城郡安置犯官家眷户数的,以及要银子要粮等事宜,直到一更末才睡去。
当夜难得没有降雪,翌日很早就放晴了。卫景平裹上厚厚的冬衣,带着从北夷人手里买来的羊皮小帽,顶着凛冽如刀的寒风和卫景川骑马先行奔向大玉雪山。
“老四,是先堆个雪坡吗?”快到地方的时候,卫景川问道。
卫景平勒住马慢下来:“嗯。”他在冷风里惜字如金。
从龙城郡一路过来到大玉雪山的山脚下,罕见地是一路平地,微微有点缓上坡,这可真是地利呀——
铺一道从大玉雪山脚下直通往龙城郡雪道的地利。
按照他的打算,仿照后世滑雪场雪道的样子先在大玉雪山山脚下堆个雪坡,把表面夯瓷实了,然后再从雪山上铲雪往雪坡上扔,散雪顺着雪坡滑下来,堆到最远处,就着那儿再往下铲一铲铺开了夯实,又是一道雪坡……要是能一直铺到龙城郡,他们冬日里不但能舍弃马车搬运雪进龙城郡,还有了个娱乐的项目。
等堆好了这一条雪道,他可以试着弄两块木板一根拐杖,试着滑滑雪玩儿。唉不能想,滑雪瘾犯了。
不是人人都有像他这样习过武,甭管功夫丑不丑,但骑马没问题的,有些青年男子不会骑马,因此柳承珏带着人赶着马车过来,此刻他们还没有到来。
卫景平望着眼前的蓝天,雪山和散落其间的赭石色枯草,这大概是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最寂寥、荒芜的日子,但也是最明净的,他搓了搓手掌:“三哥,你跳上去往我站的地方砍一到,弄些雪下来。”
他决定,待会儿雪砸下来多大片,就以多大片为“地基”,起铺往龙城郡雪道的坡顶。
“老四你往……往后面站站。”卫景川提着刀一跃而起,在离地面五六米处踩住一脚借了点力,又往上攀了攀才一刀削下去,这几天才落下来的雪还松软着,登时就裂开一道纹,发出咔嚓咔嚓往下坠的声音。
卫景川反手又是一削,又一块巨大的雪团被从雪山上剥离,动静很大地崩裂般向下砸去。
他迅捷地跳下来,拉着卫景平往远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