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离好散的, 倒不好?①”
宝玉因好好的知交秦钟眨眼间便去了,再听不得“离”、“散”的字眼,气得脸都绿了:“怕怎的, 我这就回了太太打发你出去, 如了你的意。”
说罢胡乱着打整衣服,一副要去找王夫人的样子。
晴雯顿时伤心起来,哭道:“我何曾起意要出去了?”
“你既时刻把离散挂在嘴边,想是有这个缘故, 我还留你做什么?”
袭人早在那边听见了两个的争吵,只悄没声儿的不言语, 这会儿见宝玉衣服也穿不好要跑出去, 生怕他受了寒, 忙转过来说:“好好的又是怎么了?就换个衣裳,哪里要生出这许多口舌?”
她拉着宝玉对晴雯道:“你也知道二爷最听不得这个,做什么要刺他呢?”
晴雯随心里后悔失言, 但见了袭人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冷笑道:“你早该来的,二爷说你服侍得好, 横竖屋里只你一个便足够了,要打发我出去呢!”
袭人如何没听到那句?就是心里得意才躲在后面没出来。如今晴雯将火气撒到她头上, 她也懒得忍了,说:“原是我们说错了话, 姑娘且出去逛逛,消消气儿罢。“
风雪天的打发她出去逛逛?
晴雯被她女主人的做派气了个仰倒,冷笑几声, 说:“这是等不及要撵我出去呢!你如今想翘尾巴, 殊不知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你要充主子, 还够不到呢!”
袭人被她揭了老底,自悔一时得意失了分寸,羞得满脸通红。
这么大的动静其他人自然听到了,麝月见晴雯说得愈发不留情面,忙进来推她:“好姐姐,你要吵得万人知道么?且收声罢。”
宝玉这边则挣脱了袭人要往外走,袭人慌忙拦他:“哪里去?”
“我回太太去,她们气不忿,我偏要到太太跟前抬举你②。”宝玉道。
这话一出,袭人就见屋里秋纹、碧痕都冷眼看向她,视线里饱含愤恨、嫉妒——袭人做出丑事都能转头就吃双份儿,还要怎么抬举?
将她们都打发出去,专留她一个么?
袭人读懂她们眼底含义,心里一惊,她成了这屋里的公敌了。
袭人勉强笑道:“年下正是事多的时候,太太忙得什么似的,哪里值得为这点子口角去打搅太太?咱们虽帮不上忙,不添乱也是好的。”
宝玉叹了口气,此言甚是,太太这些日子焦头烂额,他不能帮着分忧就算了,实在不能拿这些小事叫太太忧心。
他默默的到里间躺下,袭人心乱如麻,顶着一众视线先叫麝月进去伺候宝玉歇息。
这晚袭人晴雯尽皆辗转难眠,晴雯是为宝玉又一次拿话赶她出去而伤心,她一直怀着大家永远在一处的心思,何曾想过要出去?
而袭人则将这一两年来宝玉屋里的大小争吵细细思量一番,悚然发现这些摩擦大都是在宝玉偏袒她之后叫人明里暗里挑起来的。
今儿宝玉敢给她留一碗酥酪,明儿就有或是碧痕或是秋纹摔摔打打的指桑骂槐,再不似往常那般能叫她压服得住。
再加上每月领的双份月银叫人眼红……袭人心里一苦,便是她前脚领了月银后脚就有吴兴家的过来榨油,有吴兴家的吸血,其实她手里还没有提月银前过得松快呢。
所以偶尔宝玉分的东西她也接了,这就又引发其他丫头们的不快,常说“她领那么多钱还来争这点子,要不人说愈富愈抠呢”。
她现在是进退不得了。
次日离京一年多的薛蟠回来了,薛姨妈喜得什么似的,薛蟠久不在府上,又是摆宴酬谢府上对薛姨妈母女的顾看,宝玉少不得过去赴席。
到得傍晚喝得微醺的回来,见晴雯正开了窗掸窗棱上的雪粒,一张粉面陷在毛茸茸的领子里,愈发晶莹可爱。
宝玉站在廊下看她,晴雯似有所觉,抬眼看过来——
两个隔着窗子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默默的对视半晌,雪水将晴雯眼睫浸得湿润润的,看着格外可怜。
宝玉见她眼下青黑,眼尾也红红的,显见是没睡好。不由得轻叹一声,昨日的不快早已迅速消散。他走近探了探晴雯的手,“冷冰冰的,这雪放着有什么不好?既要弄它怎的不把那羊皮手套戴上,仔细风寒了。”
晴雯轻哼:“昨儿扇子跌折了叫爷拿话好一顿压派,哪里又配戴羊皮手套了?弄坏那个说不得更要如何呢。”
宝玉笑道:“东西做出来就是叫人用的,哪里怕坏不坏?昨儿原是我语气不好。”他叹道:“那扇子是我一位同窗赠与我做念想的,也是有情谊在里面的缘故。若是旁的扇子随便你怎么作用,跌了折了谁还愿计较那个?便是你撕着玩也使得的。”
晴雯见他又恢复到以往温和的状态,心下一松,笑道:“既这么说你就拿了扇子来我撕,我最喜欢撕的。③”
宝玉果真取了扇子来递给晴雯,晴雯接了嗤的撕作两半,颇有些报复性的快感。
她斜眼暗觑宝玉神色,宝玉眯起眼睛拍手叫好,晴雯愈发来劲,又嗤嗤的撕了几把,总算将心里那口恶气一气儿发泄出去。
两人这番动静引得屋里人都过来瞧,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