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只剩下最后一点挂在西边了。
今天白日里, 整片青山都笼罩在暴雨之下,可暴雨之后,天光乍晴, 乌云和晴空交织在一起。
整个天际有种混乱中的宁静的感觉。
就如同现在燕星辰他们的气氛一般。
许千舟那话说完,就连一直觉得破晓这群人实在是太悠闲而担心的樊进都笑了好几声。
燕星辰哭笑不得:“放心,不用。我刚才只是不太舒服, 天生的毛病,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毕竟齐无赦又帮他分担了。
他看着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 低声说:“谢谢。”
齐无赦耸了耸肩。
烤鸡已经做好了。
阿朵拿起刀叉,正在笨拙地从上面分着肉片。燕星辰抬手便从她手中把器具拿了过来, 说:“我来吧。”
阿朵笑着退开了。
燕星辰头一回在副本里和一堆人一起, 仿佛都是朋友一般, 悠闲而又紧张地等待着夜晚危险的降临, 颇有种新奇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快压住了他心底那些因为担忧副本剧情而冒出来的负面情绪,他笑着将阿朵做的青山族特有的食物分给了在场的所有人,还特意夸了夸阿朵的手艺。
他对阿朵说:“你妈妈很想你。”
阿朵呆了呆。
燕星辰把话带到, 也不多说, 拍了拍她的头, 便继续分东西去了。
分了一圈,他最后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将东西递给齐无赦的时候,这人低声对他说:“你对npc倒是一视同仁。”
玩家大多都不会对npc有什么情感。
对于他们来说, 若是成功通关副本, 副本最后必然消散, 眼前的这些人和事都会跟随副本一同坍塌不见, 仿若过眼云烟, 看见了也摸不着。
若是没有成功通关, 这副本便是他们的坟冢,副本里的一切都是夺走他们性命的罪魁祸首。
不论如何,副本里的人对他们而言都没有什么正面意义。
谁会和一个可能拉着自己一起陪葬的过眼云烟论感情呢?
只有燕星辰,仿佛根本不在意这一点一般,真正地将阿朵当成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齐无赦这话说得很轻,阿朵听不到,还在那开心地同梁讳聊天——在她眼里,梁讳是和她同龄的玩伴,是一类人。
可燕星辰和其他在场的拥有感知力的玩家们都听到了。
一时之间,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往他们这里看。
燕星辰只是从容地说:“玩家觉得他们是过眼云烟,但对于他们来说,我们何尝不是过眼云烟?我心思重,有的事情总是容易多想,我们新人首副本的时候我就在想,樊笼这么多副本,这么多贪嗔痴、意难平,难不成是凭空造出来的?”
“会不会曾经确实有一个偏僻的李家村,那里的村长为了自己能够长寿,杀了妻子和亲生的孩子,妻子成了水鬼?会不会也曾经有一个小镇里专门做纸扎生意的陈宅,陈宅的主人收养了一个天生怪力的男孩,最后所有人都毁于一场大火?会不会在很久远的时代,在我们现实世界还早之前的时代,人类还是部落的时候,也曾经有这么一个青山族……”
有一个为了能永远地活下去不断夺人身体的老祭司,也有昙花一现地想过揭穿神灵谎言的几个少年少女。
燕星辰看向另一处在火光照映下的阿朵。
——也有这么一个年幼便看着自己母亲被剜眼剖腹活活疼死的小女孩。
“樊笼……樊笼。”他说着说着,逐渐喃喃自语般道,“它用愿望把我们都带进来,这笼子里关着的,也许并不只有玩家。它诡异地公平着,真不是个好东西。”
可他也正好不是个正常人,所以才在这种地方待得比安稳的现实世界还要适应吧。
燕星辰垂眸,低笑了一声。
“我们和npc差的,不过一个鸽子纹身而已。”
星河彻底流入人间。
夜色完全倾覆而下,再不见任何一丝白昼光。
齐无赦坐在燕星辰的身边,蒙眼的布条遮挡了几分他的神情,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燕星辰这番话像是刺入了他脑海中那些浩瀚却又混乱的记忆,他轻轻摇了摇头,思绪乱得一塌糊涂。
梁讳只是回过头,无声地看了燕星辰一眼。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岁月痕迹的脸蛋。
樊进和温寻动作也顿了顿,不知想到了自己的什么过往。
一旁的树枝上,许千舟倒是没心没肺的,并没什么感觉。
他的记忆里,他进樊笼之前就是一个普通学音乐的,家庭美满,还有一个从小就干什么都十分优秀的哥哥,突然有一天他就被信鸽拽进樊笼,然后就开始他的新人期,遇到了燕星辰这些人……
他都忘了自己最开始进来的愿望是什么了,也许不是什么大愿望,说不定只是今天睡个好觉之类的。
他抱着树干,随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黑鸽纹身。
——他连对这个和烙印一样的玩意都没什么好奇心,看都没看过。
他眼珠子转了转,余光之中,隐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