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没有什么比冤死的亡魂, 突然还活着的消息,更让人百感交集,囚车内的两人又悲又喜。
范玄的情绪如同波涛翻涌, 好一阵才稳了下来, “多谢裴公子告之,是范某眼拙, 今日在此为之前的言行, 向裴公子道歉。”
这一声致歉, 他无论如何也该说出来。
范玄拖动着脚上的铁链, 作势要往下跪,裴安及时止住,“路上难免有安插的眼线, 范大人还是先冷静一些,待到了地方,再谢也不迟。”
裴安怕再说下来, 两人的情绪更激动, 没久留, 走之前提点道, “皇上的人已经在路上, 一个时辰之后, 势必要取两位的人头,待人马一到, 范大人和李公子只管往前逃,估计会吃些苦头, 还请两位提前做好准备。”
裴安说完夹了一下马肚, 往前走去。
烈日已爬上了正空, 湛蓝的苍穹之上, 无半块白云遮挡,火辣辣的阳光,直晒而下,灼灼热浪,晃出了一道道虚影。
光线太刺眼,裴安拿手挡了一下额头,抬眼朝前方丛林望去,一缕青烟缓缓地从林子上方升了起来,如一团云雾,越来越浓。
前面的卫铭也看到了,挑了一匹骏马,打马来到了裴安跟前,禀报道,“主子,钟清已准备妥当。”
“通知所有人,进山后扎营休整。”
“是。”
卫铭去队伍前方传令,裴安回到了马车旁,没下马,微弯下身,隔着窗户唤了一声,“芸娘。”
适才裴安一走,芸娘便收起棋盘,拿出随身携带的铜镜,看了一眼自己的额头,也是红的,内心的罪恶感,减轻了不少。
再撩起帘子往外看了看,见裴安去了队伍后方,想来应该是去见范玄了。
这一路上,裴安虽没有同她解释半句,可每回卫铭和童义禀报消息时,他都没让她回避,话听进耳朵,芸娘多少也明白了一些。
朱家的人在建康被劫,估计也是裴安的计划之一。
谁都知道,钦犯一旦离开朝廷的押送,下场必死无疑,想来裴安一早就已经弃了朱家,想救的人,只有如今手上的范玄和李家公子。
渡河之后,按道理裴安应该继续往前,然后再找个机会,故技重施,让两人诈死在众人面前,再来一招金蝉脱壳。
裴安却突然倒回了盧州,迟迟没有动手,多半也是知道把戏用多了,以陛下多疑的性子,必定会对他生出怀疑。
他在等,等一个不会让任何人起疑心的绝好时机。
而今日离开知州府,便是时机到了。
建康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刺客公然劫囚,皇上不可能不知道,不出意外,待会儿朝廷的人应该会来。
可要在朝廷人的眼底下换人,比起上次在渡口救下秦阁老,要困难很多。
一个不慎,便会露出马脚。
适才他说教自己,是个不给自己留后路的赌徒,芸娘觉得,他好像也好不到哪儿去。
芸娘放下帘子,仔细想着对策,实在不行,她就让王叔叔出来帮个忙,杀人灭口,总比朝廷的人带着他的把柄回去要强。
如今国公府老夫人还在府上,他这里出不了任何差子。
正想着,窗户的声音传了进来,芸娘忙撑开窗户,探出头,太阳光照得她眯起了眼睛,努力仰头看向马车上的人,“郎君。”
裴安目光在她额头上扫了一下,红晕已经消了。
他身子往下又弯了一些,凑近她道,“待会儿会有一场厮杀,你呆在车内,童义会护着你。”
说完他看了一眼她轻蹙起来的眉头,又补了一句,“有我在,不必害怕。”
两边都是他的人,不过是演一场戏,有性命之忧的人并非是她,芸娘自然不会害怕,反而是他。
“郎君要小心。”
她一张脸暴露在阳光下,带着一抹担忧之色,光线照得她皮肤有些透明,脸颊无半点瑕疵,白里透着红,甚是好看。
他突然有些心疼,下回还是换个赌注,不弹脑门儿了。
他点头,声音温和地应了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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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在山坳中的一处平地上搭起了帐营,林中有树荫,挡住了灼灼烈日,但依旧很闷。
御史台的一帮子侍卫们围坐在一起,袖口挽至小臂,一面咬着手里的干粮,一面兴致勃勃地聊起了盧州的美人儿。
“不过是几个舞女,瞧你们昨儿一个一个那德行,跟没见过女人似的,眼珠子都快瞪掉了。”
“美人当前,你高尚,怎不见你少瞧两眼。”
“说起来,盧州的小娘子,倒是比咱们临安开放,那小腰一扭,无尽风骚啊......”
“粗俗。”一人打断,念了一句文邹邹的诗词,“这应该叫,眉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风卷葡萄带,日照石榴裙。”
话毕,众人安静了一阵。
“行啊,当年科考没见你上榜,一谈起美人,倒是满口文采。”旁边的人一记胳膊撞过来,那人一时没坐稳,险些跌坐在了地上,也没恼,笑着站了起来,继续道,“盧州美人固然美,但比起咱们临安的美人儿,还是差了几分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