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益澧知道复兴会神通广大。李珊元准确说出他与李续宾不和,此举并不令蒋益澧意外。只是,他那番湘军威胁华夏长治久安的微言大义,确实有些振聋发聩。
他心里清楚的很,自己这六千湘军断粮已久,突围无望,除了投降,再无别的选择。
但是,就这么投降了,家乡父老如何看待自己?六千三湘子弟的性命如何保证?
那个李瀚章,似乎已经决计追随复兴会了。哼,这个首鼠两端的皖北小儿!自己是三湘子弟,岂能像他那样背信弃义!
复兴会善待俘虏,这是不假。可是,他们只善待下级官兵。对于中上级军官,他们虽然不伤人性命,却也是牢牢地监禁,并不轻易释放。
若要投降,自己作为主将,该怎么办?
以死殉节?不成,自己才三十岁,如今才是个知县,赏加同知衔。李续宾已被清廷实授为安庆知府,赐挚勇巴图鲁勇号。若自己死了,李续宾岂不要偷着乐?不行,比不过李续宾,就不能轻易言死!
筹钱赎人?自己身份特殊,复兴会会同意吗?
对了,可以此为投降条件。只要复兴会肯放自己和唐训方回去,自己就答应投降。
可是,这样一来,自己苟且偷生,岂不被世人耻笑?自己手上又没筹码,复兴会凭什么答应他?
难道,像李瀚章那样投顺复兴会?做个贰臣?
蒋益澧胡思乱想良久,没有作声。
倒是唐训方十分不忿,他性子急躁,说话做事一向直来直去。他说:“大丈夫战死沙场,死得其所,也能留下名节在人间。何必苟且偷生,反被家乡父老唾骂?”
李珊元针锋相对,说道:“义渠兄此言差矣,识时务者为俊杰。罗山把你和芗泉兄留在梅家洲,摆明了是要抛弃你们。你们为罗山献名节,岂不让李续宾暗自高兴?”
李瀚章也插话道:“义渠看重名节,这是士子本分,李某十分佩服。只是,梅家洲还有六千余名三湘子弟,他们还有父母、还有妻子。义渠可曾问过他们,是想投降还是想饿死、病死?”
斟酌良久,蒋益澧猛喝一大口茶,说道:“假若我军投降,贵军真的会善待俘虏?真的能够放官兵回乡?”
曾国藩认为乱世需用重典,肆行杀戮,被时人讥为曾剃头,意为杀人就像剃头一样随意。他还鼓励部属多杀长毛,只要湘军攻下了太平军占领的城池,不分城内军民,不分是否投降,皆可屠之。
这就是湘军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屠城政策。即便太平军投降,湘军也会先佯装允许,再尽数将其屠杀。
蒋益澧口气松动,李珊元心里长舒一口气。蒋益澧是第一个带兵投降的湘军大将,若能成功,将起到很好的示范作用。
吴捷对此很重视,亲自布置劝降策略,让敌工处长李珊元亲赴敌营。现在,李珊元已经成功了一小半,脸上浮出笑容,说道:
“当然。我们复兴会一向优待俘虏。去年,我们在建昌俘虏四千多名江西绿营。事后,有一千五百多名俘虏自愿加入我军。不少人在绿营庸碌不堪,到了我军却生龙活虎。
“譬如张惟侠,如今已成为我们左七军的团长,手下有近两千人。其余近三千名俘虏,我们尊重他们个人意愿,尽数释放,还发给他们路费。就连绿营主将、总兵马锡元,也被我们释放,平安回到南昌。”
清朝得国不正,自清初便设置严刑峻法威慑华人。到了晚清,凌迟、摘心、剥皮等酷刑层出不穷。刑罚之残忍,就连禁片《满清十大酷刑》也只能管中窥豹。
清军虐杀战俘,更是罄竹难书。就连一向自夸“挥金如土、杀人如麻”的曾国荃,尚且在杀俘问题上承认“我心不忍”。
曾国藩、罗泽南等湘军统领却极力怂恿部下杀俘,塔齐布在武昌私自释放太平军童子军,就被曾国藩批为“妇人之仁”。
1862年5月13日,《印度泰晤士报》刊载了一则清军虐杀太平军战俘、家眷、占领区百姓的新闻。末尾,作者哀叹道:
“上帝纵使宽恕英国参加镇压太平天国的战争,但如何能饶恕它参预对无防御力的妇女和柔弱无知的孩子们的疯狂屠杀呢!”
蒋益澧是罗泽南帐下大将,手上也沾满了太平军的鲜血。左七军释放江西总兵马锡元的故事,蒋益澧是知道的。但是,当时马锡元缴纳了八万两银子,才得以释放。蒋益澧只有个同知的虚衔,家里也没那么多银子。
不过,复兴会不杀湘军俘虏,反而发给路费遣散,已经大大出乎蒋益澧的意料了。他试探着问道:
“我们湘军与贵军鏖战多日,大家各自死伤惨重。假如我们投降,贵军会按照对待江西绿营的先例,对待我军吗?譬如,遣散下级官兵回乡?”
李瀚章正要回答,却见账内的湘军都聚精会神地盯着李珊元。他自觉无趣,闭口不言。
李珊元答道:“大家尽可放心,我们复兴会乃文明之政党,左七军、右二军乃仁义之师,说话算话。我们尊敬湘军的英勇和善战,尊敬芗泉兄、义渠兄的坚忍。
“贵军投降后,我们会依照《复兴会战俘工作条例》优待湘军俘虏。至于芗泉兄和义渠兄,我们会长也很